他突然说了句,“比她好。”而后他放下狼毫笔,将信纸上的墨晾干折好,装进信封以红蜡封笺。他又继续说:“就算你墨磨得是盛京第一好,可最好的东西永远也轮不到你。这是你的命。”
命?
奴儿不怒反笑:“原来命中注定奴儿便不能德享福气。”
说这话时奴儿语气里没有丝毫怨怼,她微微低头敛眉,平平淡淡的样子仿佛已经将世事看得透彻。这不该属于她年纪的老成与淡漠深深刺痛陆挚为人父亲的心。可心疼又怎么样,愧疚又怎么样,依旧不能让他就此放弃陆银华,精心培育十几年的人怎能说放弃就放弃?
陆挚起身,“你若懂事,日后我自不会亏待你。”说罢他迈着阔大的步子走出门外,奴儿对着他离去的背影福身,喃喃道:“谢父亲垂爱。”
她慢慢站直身子,视线扫视四周最终落在陆挚方才站立的书架前。她眸色渐渐变得幽深,冥冥中她有一种感觉陆挚的秘密就藏在这个书架里。可现在仍旧不是探究的时候,她收拾好东西,默默退出门外。刚刚陆挚的话一遍又一遍的在脑海里回响。
他说,这是她的命。
命。
是吗?可卫奴儿偏偏不是一个信命的人。
走在曲曲折折的长廊里,奴儿的手渐渐握紧。她的内心陷入到被陆挚打击的狂风暴雨中,一向冷静的她此刻也不能控制住自己的心绪。她并没有察觉到身后的两个鬼鬼祟祟的影子。她毫无防备之时,身后突然冲上来一人,他力气很大,一只手一招就控制住奴儿的身体,另一只手则是拿着一张手帕迅速地捂住奴儿的嘴鼻。
奴儿的意识渐渐模糊,忽地,眼前一片黑暗,她重重倒下。
正午时分,小柳庵。
陆同安从学堂回来,没见着奴儿的影子便对着白双问:“四姐还没回来?”
“没呢。兴许是树德苑事忙,这个时辰都还没回来,怕要等到晚上才回来了。”白双从食盒里端出几碟小菜,几片没有油水的叶子,连肉沫星子都没有,看着就没有食欲。白双今日大闹了一番也无果,想必是李毓之打了招呼,这些人才敢如此放肆。她恨恨地说:“这是大厨房送来的菜。都是些狗眼看人低的家伙。只好委屈公子了。”
陆同安看看这几碟菜式,他随手指了两道看起来好些的菜,说道:“这两个菜给四姐留起来。给我留一个馒头,其余的都端走吧。”
“公子……”白双还想说些什么,却看见同安已经摆手走进屋内,只好照他的吩咐将饭菜都端了出去。
天渐渐变黑,幕布笼罩夜空。恍惚之间奴儿感觉到身体一阵阴冷,她打了个哆嗦,慢慢睁开眼睛。这是一个陌生的房间,里面没有烛火,只有外面淡淡的月光从窗户透进来。奴儿站起来,茫然地看向四周,她浑身一震。恐惧、阴冷、惊慌像是一双隐形的手将她包裹,让她喘不过气,脱不得身。
娘,娘亲……
这间房间从屋顶到地上,从瓷瓶到屏风,从书架到案桌,每一处都挂满了卫抚柳的画像。连屏风上的仕女图也是她的画像。卫抚柳在其中或言笑晏晏,或翩翩起舞,或低头垂目,或目中含泪。喜怒哀乐、弹琴作画赏花,各种各样的画充斥在每一个角落。画中的母亲一颦一笑都尽展风姿,让奴儿记忆中已经模样的样子又变得清晰起来。
地上还有一些被扯烂的画像碎片和几个酒壶。奴儿蹲下身子,捡起一片碎纸放在掌心,看得出这是母亲和陆挚相依偎的画像。外面突然响起一声惊雷,奴儿心一惊,理智告诉她自己出现在这里绝对是一个阴谋。
这儿究竟是哪儿?
这府里为何会有这样的地方?
时间在一点一点的流逝,奴儿心中的不安越来越多。四周的门窗全部被封死,她根本出不去。她相信若是再在这里呆上几炷香的功夫,就会有人带着陆挚前来与她正好遇见。卫抚柳是陆挚心中的一根刺,没有人可以提及,这是将军府上下心照不宣的秘密。
慌乱中,奴儿看见案桌上的烛台和打火石,心生一计。她立刻拿起打火石将蜡烛点燃,随后走到屋子的最里侧和靠近窗户的一边,将画像点燃。
画纸本就是易燃之物,顷刻之间,屋内已燃起大火。
“着火了!”
“着火了!快来人!”
屋外很快就发生骚动,奴儿嘴角弯起一抹笑意,默默地退到靠近正门的角落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