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成公下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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矣。是殆天将挫楚,而先授之复振之资与?于是而楚人用之,遂以益郑魄而固其交,互以争衡,而晋且为之避。西宫之难,视华、鱼之争,均已。

    晋因之以临郑,可无郑矣。侯晋在晋,堵尉司氏在宋,而晋人勿用焉,疑乎晋之智不逮楚而非也,楚可用鱼石,晋不可用郑盗也。是故却子华而郑早服,奖元咺而卫终叛。用幸以凶,不用幸以吉,受天之变,无宁受天之穷,君子之道也,反其道则凶矣。间于征舒以入陈,间于蔡般以灭蔡,小人之用幸也利,而不知不用幸也之益利。

    贪天之变,不受天之穷,小人之道也。驯致其道亦利矣,莫之致而或致,纷纠于此而涣散于彼,命之无恒,听之焉耳。安其恒,远其利,无投其间,自有其可为而不赖,君子不谓命也,行法而已矣。若夫乘君子之器,用小人之智,然而不败者,什不得一。呜呼!梁武亡于侯景,宋徽破于药师,其明鉴已。

    无资而兴,天兴之也;有资而兴,人自兴也。古之帝王及其元侯,肇邦国,立人纪,其势一屈一伸。

    介乎其伸,苟有为者,皆有造以兴,后先相藉,而天无能开猝起之功。秦灭诸侯,废人纪,人不能以自兴,故汉以降,猝兴者君天下于崇旦,以息天下而奠之数百年,胥天功矣,周以上之所未有也。

    商之兴也,契、相土也;周之兴也,稷、三后也,汤、武非无藉而王也。微独王然,霸亦有之,霸非猝起而合天下也。齐桓之霸,僖、襄开之,西平宋、郑,东收纪,而桓资焉;晋文之霸,武、献开之,并屈、魏,翦虞、虢,而文资焉。

    逮乎晋之且失霸矣,景克齐于鞍而复振,厉大败楚于鄢陵而遂张,悼公资之以兴,坐收诸侯而以勤郑。故微鄢陵之胜,晋不能以屡挫之余,劳师经岁,逐河山之表,而诸侯不贰,楚人不乘,其亦明矣。

    晋之将大有事于楚也,合齐以自翼,威秦以自坚,阳予楚好以缓其毒,东树吴援以掣其后,而后君不恤劳,将不恤死,以成乎必弗受败之势。呜呼!其亦勤矣。推悼之功,而没厉之劳,是赏获者之获而恶耕者之播也。

    王之兴以德,德之报延及后世,而身亦佑焉,故太王、王季、文王功各集而安荣不替。

    霸之兴以功,功必与过互,而天参用其予夺,身受其敝,后人乃得资焉,故诸儿、州蒲及身而弑,佹诸之裔死亡相踵,身受其敝,而人复抑之,乃使桓、文暨悼尸崛起之名,非平情之论矣。霸之必有藉也,犹无恃天也,故曰霸者王之委也,人纪乱而天始为功。

    其流逾下,乃有旦破一敌而夕居天位,若陈霸先、刘知远之区区者,天且用其不可知以屈天下,而位非大宝矣。暴秦圮人纪以同于禽狄之自王,可胜诛哉!

    十

    君子之相攻,两伤者也;小人之相攻,偏激者也。君子相异以志,相竞以气,志固不欲盈,气固不相避,无固胜之心以不恤其败,两伤矣;小人相图以谋,相压以力,谋之已密,祸可为福,力有盈虚,不胜者胜者之资也,激成其尊安之势,不可拔矣。

    故小人者,恒利于小人之见攻也。君子攻小人不克,小人之威振矣,犹未得乎名也;小人攻小人不克,而后小人之名亦顺。夫小人而既得乎名矣,虽有君子,无可为异,而姑顺焉,况时无君子者乎!

    季氏之强于鲁也,当宣公之时,未能固也。宣公老,归父起攻之,而季氏以固。逮成公之世,行父犹饰忠以市也,穆姜乱,侨如继攻之,而季氏以昌。迨宿之身,名可无饰,人可无市,安坐以收鲁如其素矣。

    夫始攻季者,逆臣之子也,以顺讨逆,而季乃有名。继攻季者,宫中之幸臣也,奉社稷以讨幸臣,而季名益振。凡所驱以伐异而府权,皆挟公忠以将之,非季之能有夫公忠也,逆子幸臣委公忠之迹以授之也。

    名亦得,威亦立,此贸贸以攻之,彼深谋而持之,贤如婴齐,不容已于听命,盈鲁之廷,岂复有难季者哉!

    绍、瓒之逆,操之资也;刘毅之狂,裕之资也;林甫之败露,国忠之资也;训、注之倾危,阉竖之资也。栾盈叛而晋分,智瑶狂而晋灭,祸之所激,势之所趋,无尤小人者,小人不骋。桓玄猝起而疾亡,无激之者也。

    十一

    《书》曰:“皇建其有极,敛时五福,用敷锡厥庶民。”“五福”者,君以代天而用其向也;“敛”云者,操之谓也;“敷”云者,制之谓也。君之所贵,贵矣。

    故曰:“无有淫朋,人无有比德。”淫于其朋,相比以为德,君之所贵者贱之,而君若寄,害之大也。淫者不可以为德者,也故小人能猖狂于下,而不能持也。比以为德而忘其淫,则持之固矣。武王之矢纣也,曰:“官人以世。”官人以世,犹不如以世官人者之逆天也。况夫据世以自官,敛福于下,抑俊民而贱君之所贵者哉!

    春秋之世,列国之卿,所为进退者,数族而已。族自相用,君无敛焉,无敷焉。非其族而君锡之贵,则为之明曰嬖,曰私。呜呼!非其挟族以自福,初无问其才否,而被以嬖私之名,晋厉因之而弑,燕款以之而奔。

    据淫以为德,而皇极倾,人自为纣,亦何纣之多也。反激其道,而孤秦之势成矣。史册以来,天下篡弑之积,前莫盛于春秋之季,后莫盛于司马、刘萧之相代也。乱同流,逆同源,无他,福敛于下而已矣。

    春秋之季,淫如仲敖,狠如鱼石,汰如栾黡,乱如庆封,祸之未发,无有谓不宜乎卿者也。非夫数族者,则举而名之曰嬖。虽仲尼之圣,周丰之贤,鲍焦之廉,少连之孝,苟一旦而立乎卿位,未有不以为嬖人也。

    故人主日听向于下,以一散而莫敛,乃至死生操于强族,而命无可寄。晋之南渡,亦犹是已。琅邪之王,阳夏之谢,江东之顾、陆,后族之庾、何,弱不胜冠簪,智不辨菽麦,已标清流之目而莫能替。而人主之所向用,虽勤干济,立功名,非有江充之邪、董贤之僻也,则必名之曰寒人,列之于佞幸。大奸移国,天子赤族,而之数姓有恒贵也。夫逆行者固其逆德,是以各持之数百年而不解。乃逆乎德以乱天之叙,则逮其败而祸亦酷矣。

    春秋之敝,七国承之,魏冉、田文、赵胜、魏无忌之焰,渐夺于客卿,迄乎秦而诛夷迁徙以滨尽,皆是族也。其兴于汉者,皆向嬖人之裔也。六代之敝,北人效之,唐氏承之,陇西、太原、清河、范阳之势,渐移于进士,在魏而尔朱、河阴之戮,在唐而朱温、白马之沉,皆是族也。其显于宋者,皆昔寒人之后也。惟阴骘下民,损有余,益不足,岂有颇哉!论世者,犹以春秋之嬖人为嬖人,六代之恩幸为恩幸,抑孤忠,诬遗贤,失之多矣。

    十二

    世臣之与权臣也有辨。世臣,国所与立者也;权臣,以其宗强者也。世臣亡而后权臣专,权臣挟世臣之似以要君,国乃以移。故不可不辨也。

    晋之兴,先、狐、胥、郤所与兴者也。文资狐、郤以得志于楚,襄资先、胥以得志于秦,晋之所为世臣者,此四族焉耳。赵衰,刀笔之劳也;栾枝、魏犨,鹰犬之任也;韩、范、中行,无能有无者也。

    赵以其文法之智窃国,而先、狐灭,胥氏替。栾、荀、韩、范以其因缘之劳窃国,而郤氏死于谋,胥氏灭于乱。先、狐灭而灵弑,胥、郤灭而厉亡,厉亡而晋熸矣。周子曰:“二三子用我亦今日,否亦今日。”其势孤,其情哀,其词苶,孰谓悼之能中兴也?

    呜呼!赵盾、栾书之奸,亦烈矣哉!弑其君,攘其政,罪不施焉足矣。而当世推宣孟之忠,后人思武子之德,说《春秋》者亦惘而誉之。世臣绝,风俗坏,国是废,公论移,献不足则史不足征,夫子所为叹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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