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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道愈降,智愈出,始用以为智者,遂成乎道,于是而有非道之道,虽圣人起,不能废之矣。
夏、商之用兵,无周之步伐也。步伐之智未生,虽非圣人,可弗用已;其智已生,虽圣人不能废已。
周之用兵,逮乎春秋之中,未有用险者也。胜则进,败则退,伐则抵其城下,侵则薄其边鄙,齐桓、晋文之盛,楚旅、秦任好之狡,咸此焉耳矣。越国以争险,据险以扼天下,盖自楚之用鱼石据彭城始也。
于是而彭城之为中国要会乃以显于天下,而施及今。楚用彭城制宋以扼吴、晋,晋乃用虎牢制郑而待楚,于是而虎牢之为中国要会亦以显于天下,而施及今。
汉、楚之荥阳,曹、刘之褒、骆,魏、吴之西陵,周、齐之玉壁,梁、晋之杨刘,宋、女真之兴元,始睨险而崇其兵,兵既崇而险愈重,斗天下于其下也数十年,肝脑之涂其壤者以巨万计。呜呼!山之岨,水之交,南北东西之会,未尝用之,可争之形固在也。
地不以是而斗人,人相忘于地而亦有以保,一旦以奸人之智,测其然而乐用之,利之所违,害之所即,得或以胜,而失则必败,虽有至仁大义之攻守,弗能舍之矣。
攻者乘之,守者凭之,其进也无穷,其退也不止,其争也忘死以固获之,自是而三代用兵之制不能复行于天下。乱人之智,孰为开之,俾至此极也?
意者其亦天乎?《诗》曰:“天实为之,谓之何哉!”言乎非道之道已成,而无能废之也。
二
彭城下,鱼石俘,楚、郑之师然且接迹于宋而不释,楚其有固获之觊与?郑之悁忿,不以失意而惩也。
郑自公子喜之役,逮乎萧鱼之会,亟受晋兵,而师凡十加于宋,郑殆不恤以其国与宋俱靡乎?
春秋之始,天下首以力相击者,宋、郑也。
彻乎春秋之终,岩雍邱之相残而未已,首天下以争,而不惩其后,未有如二国之酷也。齐桓起,宋始倾国以从齐,郑乃不能得志于宋。郑不得于齐,无以难宋,乃倾国以奉楚,而宋亦不得志于郑。齐之失霸,宋独用以修怨于郑,而宋为郑陷以滨于亡。
晋之兴,宋又倾国以从晋。晋稍衰,而郑乘之,围其都,夺其险,奉叛人以逼之,无遗力也。故宋之倾国以奉齐、晋,郑之倾国以奉楚,举无他,相难而已矣。之二国者,居中原之腹,四战之区,衅始于疆场之彼此,举天下以为之争,而南北为之裂,不已甚乎!
宋之为宋,不以郑为兴废也。郑固不能兴废乎宋也。郑之为郑,存亡不系之宋也。郑存亡之忧在楚,而宋固无能如郑何。宋不自图其兴废,倾国以附人,而与郑争,宋之愚也。楚图天下以卷郑于怀,郑为之先驱以向宋,郑之狂也。虽然,宋之愚,义未丧也,齐、晋之霸,义所得依也,故国数伤而不亡。郑之狂,义所不得依,而资虎以自咥也,故祸连于宋,而不知国之且移楚。
以天下争宋,宋势得矣;天下集宋而争,宋伤矣。以天下而加郑,郑殆矣;倾国于楚,楚固不可恃,郑之所由亡矣。得势而伤,不如其无得势也,伤而固得势焉,则亦因之以不亡。激天下以自殆,足以亡矣,不亡于所激,而力尽于所恃,亡不可瘳也。
东周之侯国,宅中以维天下者,宋、郑焉耳。愚者伤,狂者垂亡,于是乎维绝不理,南北分裂,以渐成乎七国之势。甚哉,宋、郑之为天下祸也!
与宋俱北者鲁、卫,而鲁、卫亲以比于晋;与郑俱南者陈、蔡,而陈、蔡亲以比于楚。鲁、卫之比也正,而重以相亲,故不为天下咎,而后天下以亡。
陈、蔡之比也非正,而犹相亲也,故天下哀其亡,而民不残。上不能效正于鲁、卫,下不欲自夷于陈、蔡,与宋俱竞而曲于宋,残其民以残天下,其唯郑乎!故《春秋》继秦而狄郑,郑不与宋争,天下其犹可无裂也。
三
楚之用秦,未见其能用秦也;晋之用吴,未见其能用吴也。非所能用,而固欲用之,只以自屈而顾授之用。然且迷以自信曰:“吾能用彼也。”骄色、逞心、眩目,日趋于熸,而祸发以莫御,故莫愚夫不能用而自以为用也。
秦之与晋,争强弱于河,不关楚也;吴之与楚,争衰王于江,不关晋也。晋不弱,秦不强;楚不衰,吴且亡。楚即不通秦,秦不缘不通楚而释晋;晋即不通吴,吴不缘不通晋而下楚。吴、秦不为晋、楚之弗通而释其争,则亦不为晋、楚之交争而深其怨。人各有心,强其似而执之以与同心,其相为轻笑也久矣。
吴惟不恃晋,故可以胜楚;秦惟不恃楚,故可以敌晋。知此,则恃吴之不足以制楚,恃秦之不足以掣晋也,复何疑哉?吴不恃晋,秦不恃楚,晋、楚与交而姑听者,惟不恃而无妨其姑听也。故秦宁与白狄伐晋,而必不楚偕;吴自以其力加楚,而恒不与晋相应。
是故晋、楚之用吴、秦,归于无能用也。而庸主陋臣以望风依影之心,假借以逃不能之咎。晋见吴之拒楚,则曰为我拒也;楚见秦之侵晋,则曰为我侵也。吴、秦目笑而晋、楚神愉。呜呼,愚之不瘳,重可悯者!而赵宋乐以为师,女真自吞辽,而曰为我吞也;蒙古自并金,而曰为我并也。君受贺于朝,臣受赏于廷,而宋亡矣。
晋之仅能免祸于吴也。晋之用吴浅也,故吴害仅加于齐、鲁,而小试于黄池。楚之用秦也深矣,夫是以楚之终蕴于秦也。向之会,士丐数吴之不德以退吴人,而后中国无吴迹者八十年,其犹先醒者与!
四
三代而下,鼓之以无知之情而相激以成乎乱,其害积矣。太上义也,其次功也,其次执利以远害也。
似义而非义,不足为功,而竞之以为功,本未有害,而违利以成害,卒然争之,因而激之,举天下之力以敝之于此。呜呼!事已论定,相求于百世之下,而不得其所操之心,以愚自戕,未有若斯之甚者也。
楚始起而病郑,为窥中国计,郑为之户也,于是而中国争保郑,以夺楚威而临之。郑之有霸,则北向以导伐楚之师,无霸则下楚以缓旦夕之祸,如是焉耳矣。
至于晋悼之世,楚且无意于中国矣,晋亦无意于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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