发誓,要不惜任何代价,将此画纳入囊中。此画在他的“东方史馆”的待收集文物目录里列为“真迹008”。这个山本,于1940年1月的某日根据情报,策动日本在天津塘沽的占领军,乘快艇登船抢劫了从天津驶往上海的“海鸥号”客轮,未果。原来,陈碧君也有内线,她于早两日改乘了“富士号”回到了南京。
躲过一劫,回到了南京的陈碧君如热锅上的蚂蚁,寝食难安。“把画藏到哪里呢?”这时后,她想到了周弗海。陈碧君立刻就将画转存于周弗海家的地下密室之中,周弗海自然是顺水推舟、成人之美。
原来,周弗海在南京“西流湾8号”修建自家的洋房时,预测中日两国必有大战,于是在花坛下修建了一座坚固无比的钢筋混凝土地下室。抗战时期,周弗海那臭名昭著的“低调俱乐部”就设于此处。
山本四太郎的鼻子比狗还灵,但坏也坏在这鼻子上,不久,他就因这个鼻子而命丧黄泉。
山本获知了《金山胜迹图》的藏匿之所,可他也知道不能明抢。那周弗海可是汪精卫集团叛国投敌的主要策划者,他当时同时担任着汪伪政府的伪财政部长、伪军事委员会副委员长等数要职。
可也正巧,当时,日本文部省和大藏省的官员访问南京。山本料定机会来了。这家伙运用调虎离山之计,先是安排汪精卫夫妇和周弗海等人陪同考察,然后暗中调动日本特务,利用特制切割器打开地下室,撬开保险柜,偷走了《金山胜迹图》。为了消声灭迹,山本四太郎让特务们一把大火,把周弗海的地下宫殿烧了个一干二净。
可天算不如人算,没想到,山本四太郎费尽心机攫取回日本的《金山胜迹图》,经日本国内古玩文物专家鉴定,证明是出于高手的伪作。日本文物界深感一种被愚弄的耻辱,而山本四太郎更被指责为“日本文化届最愚蠢的妄动者”,成为了一个供人取笑的小丑。
于是山本四太郎跳海自尽。
“是吗?全烧光啦?”黑田显然意犹未尽。
“这正是,‘机关算尽太聪明,反误了卿卿性命’啊。”朱顺晃晃油亮的脑门。
“可是,山本四太郎那个蠢货难道什么也没有得到吗?”黑田心有不甘,“难道‘老佛爷’的地下室仅仅只放了一幅画,而且是一幅一文不名的赝品吗?”
“你说的有道理。”朱顺又撸了串儿肉筋,腮帮子嚼的津津有味。黑田一直不明白,西安人为什么要把好端端的羊肉串儿烤成黑黢黢的,除了木炭和调料味儿,想要咂出点肉香味儿,就得全凭鼻子的想象力。
“我也想不明白,”朱顺咕咚连灌了几口“9度”,“其实,告诉你,我最近的研究一直扎在这一段特殊的历史里面了。”
黑田看朱顺连吃带喝的很过瘾。他舔舔嘴唇,想起了神户雪花牛肉。
一句话突然蹦进黑田的脑海:
“找到老佛爷,就找到了《兰亭序》!”黑田心头一惊。朱顺伸过酒瓶碰杯,黑田一仰脖,喝干了瓶中酒。
“可是,真迹哪去了呢?”黑田若无其事地问道。
“是啊,这是一个谜。”
“会不会裕隆太后送给汪精卫的本就是一幅赝品呢?”
“绝无可能!经皇家大内之手,绝无打眼的可能。”朱顺有些不满地白了一眼。“要知道,当年乾隆下江南,在苏州为了得到这幅画作所花的万两黄金,在当时照式照样儿,完全可再铸一口金山寺的‘金钟’呢。”
“要不就是山本四太郎费尽心机搞回日本的,就是唐伯虎的真迹,国内为了掩人耳目、混淆视听,煽动一帮人故意说成是赝品?”
“更不可能!”朱顺一挥手斩钉截铁道。“其一,山本羞愧自戕。其二,当年的日本烧杀抢掠,无恶不作,毫无廉耻之心,何需掩人耳目、混淆视听呢?”
也不管黑田如何尴尬,朱顺反问道:
“知道你们的‘一万元先生’怎么说的吗?”
“一万元先生?”
“福泽谕吉。”
“哦,这个人呀,当然知道,天天见面的。”黑田咧咧嘴。
“黑田君,我们吃文化饭的,也不能不严守尊重历史的底线,只有客观地剖析历史,才能实事求是地分析历史。我今天所言可丝毫没有冒犯你的意思哟。”
“哪里,哪里。”黑田才不想打断朱顺的话匣子呢。
“福泽谕吉,这可是被你们称为‘日本近代教育之父’的所谓思想家,你听听这家伙对即将开赴大陆战场的日本鬼子怎么说:
“所见之物,皆为战利品。务必将北京城之金银财宝全部收刮,……不遗不漏,甚至衣物,亦要剥下,满载而归。有名之古画、古董、珠玉、珍宝等,亦可赚一笔……”
“这他妈的是人说的话吗?”朱顺噗地一口,嘴里嚼不烂的肉筋儿被他用力吐在地上。
黑田连连点头称是。
“山本四太郎自取其辱,活该。”朱顺吃的口滑,说的麻溜,解了一肚子的闷气。
黑田低着头。他才不会真的感到羞愧呢,他就是为此而来的。常年的苦修、历练,黑田的汉学水平,几乎达到了京都大学汉学教授们都难以企及的高度,可是正应了那句“有知识不等于有文化”的调侃,他骨子里的本性,直接说就是贼性,却未有丝毫的改变。“偷”,或者再冠冕堂皇一点,如五代目渡边芳则所言,“把它请到日本来”,这不就是岛国千百年来,一言以贯之的初心吗?
此时的黑田忠之心里就是这么想的。“山口组那神圣的第三件物证,‘任侠奥传’,百年的等待,不就是为有朝一日请来《兰亭序》真迹为它补白吗?看来,福泽谕吉的思想衣钵必须靠我们山口组去发扬光大。”
“那照你这么分析,那幅《金山盛迹图》真迹还在喽?”黑田嘿嘿一笑,抓紧套话。
“也许吧。”朱顺被深仇大恨的情绪所淹没,一时半会儿缓不过来。
“那我来帮你把可能的持宝者排列一下,”黑田把啤酒瓶子重重墩在地上,一五一十地扳起了手指头。“汪精卫病死日本。汪夫人陈壁君被判无期,解放后病死于上海提篮桥监狱。周弗海死刑改判无期,亦病死于重庆大牢。”黑田抬头看看朱顺,“都死了。该不会和《兰亭序》真迹随葬唐太宗一个下场,唐伯虎这幅名作难道也早已灰飞烟灭了呢。”
“有一个人没死!”朱顺从嗓子眼儿里挤出一句。
“谁?”
“胡兰成。”朱顺盯着黑田说道。“只有你的老师,他才具备知晓此画‘今生今世’下落的所有条件。”眨眼间,朱顺怒气已消,对着肉串儿好一通大嚼特嚼。“另外我猜,日寇为一副《金山盛迹图》而如此大费周章,一定有更大的阴谋。山本四太郎只是个被利用的卒子而已。”
黑田不动声色。
“朱顺说的没错。”他暗自思量,“恐怕先生的酒后之言,另有深意啊。”
酒精上头了,黑田浮想联翩。
“汪精卫,载沣摄政王,唐伯虎《金山盛迹图》……老佛爷,西流湾低调俱乐部,公馆派、夫人派,陈壁君,山本四太郎,胡兰成……《兰亭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