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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爷,咱们皇峪寺村分上营、中营和下营,那这个‘营’字有啥讲究吧?”
“哎,当年李世民,闲球莫事儿来咱们这儿耍,皇上么,能不扎个势?卫戍部队啥的前呼后拥一大帮,总要有个安营扎寨之处么。”
“再嫑胡扯咧,还卫戍部队?你咋不说8341呢?那明明是皇上弹嫌咱们这个地方小,宫里面女人忒多,一下子都带来嫌吵,所以呢,只好让三宫六院里面的主要部分,三宫娘娘们相跟上,三个宫在咱们这里称做三个营,另外那六个院嘛,也就先暂时顾不得啦。”
“嘁!还主要部分,你还知道哪个宫对皇上主要,哪个宫次要?你进去踅摸咧?那你家的三间厦房,在哪个宫?”
“哪个舒坦哪个主要嘛,跟咱村长一样样的。”正在胡谝时,路过一尖嘴鼠须的小老头,蔫不唧唧撂下一句,扛着撅头直接走人了。
冯思远一句顺嘴的提问,立刻引发了这老几位一通脸红脖子粗的抬杠。
乔正海家一砖到顶的厦房西面,紧连着三间土坯老房。粗笨的木梁房檐下,上下叠落着两排黑黢黢的土蜂桶。这种蜂桶是用一截粗大的树干,顺长一破为二,然后掏空树芯,放入巢础,再原样上下合拢,钻出两个小孔供蜜蜂进出,这就是土蜂窝。
乔正海闷声不响地捣鼓着他的宝贝。冯思远和周密蹲在一旁,看的津津有味。
“叔,这眼看入冬了,咋这会儿收拾蜂箱呀?”冯思远最容不得冷场,总会及时地挑出话题,说点什么。
“唉,为谁辛苦为谁忙呀?”乔正海一声长叹,五味杂陈。
“他说蜜蜂哩,”背后一个女人说道,“一天到晚嗡嗡嗡的,知不道忙个啥劲儿。”乔正海的媳妇儿马优丽,背着个竹背篓回来了。
乔正海赶忙放下手里的活儿,上前帮老婆卸下背篓。“咋挖咧这么多?咱家也莫啥客人么。”
两个小伙子也凑上去看。
“娃嫑看,”老汉堆里嘿嘿冒出一句,“乔家妹子又去挖淫荡草咧?海娃子,你得加把劲儿呢。”
“放你的驴屁!娃儿们在这儿,你这当叔的还胡说,小心烂了你的舌根子。”马优丽脸颊绯红,抬袖口去擦额头上的汗。
“舌头烂了莫事儿,上火嘛,吃你家凉调的石灰菜,刚好哩。”
周密慌忙站起来,差点把靠在土坯墙脚的一个蜂帽子撞倒。还没等他反应过来,乔正海早一个疾步冲过来,一把扶住蜂帽的长竹竿。
“小心点儿!”乔正海低声吼道,“倒下来就摔势塌咧。”
“哎呀,当啥宝贝呢,摔咧就摔咧么,”马优丽白了一眼乔正海,笑盈盈地对着周密摆摆手。
这土蜂帽子,用山里细藤手工编就,它就像一顶去掉顶戴花翎的旧官帽,表面糊着杂七杂八的烂泥巴,逛里逛荡悬挂于竹竿头上,古里古怪的样子。
“你也不招呼,客人能送上门吗?”马优丽嘟哝道。眼看一群客人,光见在何家空场院里叽叽喳喳地闲谝,就是没一个过来消费的,烦心的很。她个女人,主动上去招呼,也不美气。她家这邻居何兴,一个老光棍儿,常年在外晃荡,家里呆不住。
“哎,瓷成马咧,”她胳膊肘狠狠拐了下她男人,“你一大早去哪逛咧?客人来咧谁招呼?”
“你戳我做啥?”乔正海闷头道,“到弓幺儿家蜂场,取蜂帽。”
“怪不得恁麻利,这一会儿功夫,二道沟打个来回。他借的东西不能自己来还,还要你取?”
鼠须老汉不知啥时候又转了回来,“哎呀,这是谁家窝的柿子醋,酸的掉牙?”惹得几个老汉呵呵直乐。
“我看看他的蜂嘛,”乔正海到是不吃挖苦,“咱光知道养中蜂、土蜂,你看看人家四川人养的意大利蜂?那蜜多的,割都割不赢。”
“那还不是喂白糖喂的,你当啥呢?”马优丽白了一眼乔正海,“你那脑子想想,咱这么屁大的地方,能养的下他那成百十箱蜂子?莫非洋蜜蜂就光沾水不沾花?”
“优丽,小心你家海娃子被四川娘们儿沾跑喽,”老汉们怪话多得很,“都是看蜂的,蜜里来蜜里去,甜的很甜的很。”
“跑了才好,稀罕。”
周密眼见村民们插科打诨没完了,赶紧找了个空儿插言道,“嫂子,我俩儿等你回来呢,问个事情。”
“哦?大学生问我哩,”马优丽摘下大草帽忽啦忽啦地扇凉,“我个乡下女人能知道个啥呀?”
“嫂子,听说你在观音洞碰见了碧桐尼师?”
马优丽一愣,一时不知怎么作答。这时候,几个老汉嘟嘟囔囔说肚子饥了,慢慢吞吞抬屁股要走。马优丽两口子这才直劝,都嫑回咧,一快儿吃浆水鱼鱼儿。老汉们都说,回呀不吃喽,嫌酸。
马优丽一扬草帽,“不吃滚,老怂。”她一扭脸对周密说,“你俩儿在这吃饭,安家两口子这几天不得回来,把你们交代给我家了。”
“好,好!谢谢大哥和嫂子,”想到酸辣冰爽的包谷面鱼鱼儿,小伙们口水直淌。
“你俩儿认识碧桐尼师?”马优丽眼圈里一闪。“可怜哩。女人嘛,出个啥家么?出家就出家,恁多姑子庵,哪个容不下,非得一个人住岩洞茅棚?唉。”马优丽抬袖口擦擦眼角。
“你看你,咋还哭上咧?”乔正海赶紧给递上一块儿白毛巾,“个人志向不同嘛。我看她不是挺好嘛。”
“你懂个啥么?女人家一个人独过,哪有那么易?”马优丽转过身去。在等她抬起脸时,女人的双眸瞬间通透无比,好像拨开乌云的万里晴空。
“说归说,碧桐尼师选咱们东沟隐修,那是我们的造化,”马优丽拢了拢头发,“村民谁不敬佩?”
片刻的沉默被冯思远打破。他乐呵呵道,“听安大哥说,嫂子跟咱哥常去窅然茅棚求子哩。”冯思远也懂,按关中风俗,小叔子和嫂子开玩笑就是没轻重。
“谁让咱们不懂么,人家修的是德行,不管生娃。”乔正海句句大实话,气得马优丽眼直瞪。
一摊子看蜂家伙什儿,整天被乔正海搬过来挪过去。这时候,他又掂起一把割蜜刀,对着光线绕了又绕。
“人家碧桐师傅都说咧,‘这又不丢人,现在政策放开,响应国家号召好呀。再说你们家本来就是双女户,再添个儿美滴很。’”乔正海翘起拇指试试刀刃。“她总开玩笑说,等哪天开悟了,她一定争取为咱们当地老百姓当个送子娘娘,‘有求必应’。”
马优丽没理他,忙着摆碗筷。
“人家碧桐尼师修的是律宗,深奥的很。”乔正海进屋没多大功夫,腾腾地端出一口大铝锅。铝锅的清水里,养着一窝黄橙橙的鱼鱼儿。伏天里打玉米面搅团、漏鱼儿,是关中女人锅台上的基本功。
“嫂子,先给我来上一大碗骨朵儿。”冯思远在前,周密在后,两人排队双手捧碗递到锅前。
“哟,也知道把鱼鱼儿叫个骨朵儿了咧。”马优丽脸上乐开了花。“油泼辣子,腌韭菜,蒜泥儿跟醋,自己看着调。”四人围坐,吸溜吸溜吃起,那还有工夫说话。
晌午饭吃毕,小伙子们帮着拾碗拾筷。乔正海点上一支纸烟,滋滋吸了起来。
“嫂子,我们能去东沟不?”周密对马优丽说道。
马优丽双手拢在围裙上擦擦。“观音洞那路难上的很。”她看了看丈夫,“再说,人家这阵子闭关,说要避免打扰哩。”
乔正海美美的深吸了一口,浓浓的烟雾全都冲进了他的嗓子眼,两只鼻孔扑了空。
“碧桐师傅讲过,只有心安才能静,静了才能止,止了才能观,观了才能……我看,”乔正海再吸一口,继续道,“不过依我看,观音洞也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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