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诗曰:
昔年夜划江南州,堪嗟信陵难全筹。
刚愎主上家珪骰,何谈忘义辟新谋。
倚仗十二英雄气,错印温州城池收。
断头山崖身死日,犹望哀怜悔无垢!
话说当时符立大步闯进府衙之中大骂道:“胡知县,你也是食君之禄之人,今番怎可引狼入室!”胡图睁起怪眼道:“今日你是失心疯了?我乃一城之官长,怎可辱骂?你又是听了那个的胡话,来此说我引狼入室?”符立道:“知县你既不背叛,为何要令兵马出城?”胡图道:“怎得不对?现在贼兵围城数日,我深恐贼兵再来,便与三位将军行这里应外合之计,怎么颠倒说出这番话来,到底听了那个的嚼舌谣言!”符立道:“那赤脚医来路不明也就罢了,今朝把城中精锐尽数外调,倘若贼兵这时来攻,却怎生是好?”话音未落,就听得城外几声号炮响,果然是吕师囊大军前来攻打。
原来潘文得见时机已到,当即带领几个心腹兵丁,赶赴西门之上对把守军士道:“这几个民壮,都是我心腹,眼下贼兵围城,特派来此驻防。”那一众军士自不起疑。待到卯时,潘文得抽出吴钩,一钩戳死了身前军士。那一众随从手起刀落,早把城上官兵杀了个净。旋即便在城上放起烽火红烟,静待大军来此会合。过不多时,吕师囊见得红烟号令,当即领兵渡水来攻打西门。俞道安也命令部众荷长梯,负车炮,秉火万炬,直叩城下。潘文得见贼兵已来,连忙放下吊桥。众贼兵一拥而入,张近仁、沈泽、高可立几人各率一彪兵马冲杀。城中官兵乡勇措手不及,不知所为,早被混杀得乱作一团。
且说符立、胡图听得贼兵杀进城中,好似热心肠泼了瓢凉开水。胡图心神淆乱,晕倒在地。令不及下,府衙之中大乱一团。符立顾不得胡图情况,连忙取出戈矛,叫上府衙之中留守的几十名衙役并着几个都头去迎战贼兵。吕师囊大队已杀到府衙之外,官兵寡数难敌,纷纷身死,四门守将亦前仆后继。温州门面大破,胡图已是死在乱军之中。
当下温州城危在旦夕,符立正暗道不好时,忽然城外又是几声号炮响,竟是一彪精兵猛将杀入城中,中军大旗上书写着一个“马”字,原是袁朗几人接得符立书信,会同了当地乡勇首领白毛虎马勥、独眼虎马劲兄弟两个,赶回城中相救。旁边一声锣响,众军喊动,如天塌地陷,翻江倒海,正是杨晋也领大兵杀进温州了。吓得一众南军倒拖枪棒,转身便逃。团练丁仲修首当其先,追杀南军。俞道安见此,便挺枪来迎,丁仲修拍马抡刀,径奔俞道安。魔母也拍马上前夹攻。丁仲修乃是儒生出身,虽然忠勇,奈何双拳难敌四手。三个战不到二十合,被魔母隔开兵器,俞道安趁势一枪往丁仲修心窝里刺着,一命归阴。俞道安杀了丁仲修,火光里寻见杨晋中军就在身前,骤马杀去。却见一员大将猛地撞出军中,挡着俞道安。俞道安看时,那大将天生白发,形貌魁梧,膂力过人,大喝道:“马勥在此,贼人休想走脱!”俞道安也不答话,只是抬枪来战。马勥也驾马持刀去迎,战了三十回合不分胜败。火光烟影里,只见到两轮弯月相碰,寒光迸发,銮铃齐鸣。一边是南国上将,一边是朝廷英勇,不分上下。那头魔母早被滕戡卖个破绽,隔过大刀,顺手提起钢鞭来,只一下,打个衬手,正着魔母脑袋,打得脑浆迸流,眼珠突出,死于马下。俞道安见温州势乱,只得撇开马勥,杀出一条血路回永宁山了。后来官军四面合围永宁山,俞道安负隅顽抗,杀死官兵数十人,终于力尽为乱兵所杀,这是后话。
再说那吕师囊引着江南诸神,丢盔弃甲逃窜,到了黄岩县地界。方到石峡口,召忻、高梁早已得了杨晋将令,在此布阵等待,南军都吃一惊。召忻、高梁不待吕师囊布阵,夫妻二人驾马一齐骤冲过来。天色晴明,绿芜芳草,放出一片好战场。卓万里方才起病,提起双戟厉吼出来,召忻、高梁双马缠住。卓万里两把画戟蛇舞盘龙,召忻、高梁两般兵器一片烂银赤金之光,四围绕住。战到二十余合,不分胜负,高梁回马而走。卓万里只顾酣战,一阵追来,不防飞刀利害。张近仁急上前大叫道:“敌有暗器!”言语未绝,飞刀已中卓万里咽喉,翻身落马。召忻又挥起凤翅镏金镋直取张近仁,却见赵毅一面巨镰上前敌住。高梁见了,便觑准赵毅咽喉,又是一飞刀过去,喝一声:“着!”赵毅急闪不迭,刀锋飕的从颈上刮过。那边沈泽恰好飞奔过来,正巧与这飞刀撞着,肩膀中刀。沈泽大叫一声,翻倒在地。吕师囊点起大队一并冲来,召忻收好凤翅镏金镋,回马而走。
张近仁见召忻逃走,那里肯歇,狠命追上。这头赵毅几人也都喘着粗气厮斗,只见沈泽忍着疼痛,大吼奔上,早把那召村扛旗大将申勃儿掐扑倒在地。沈泽用力一拳砸下,申勃儿面庞稀烂。召家村兵马见大旗倒下,阵脚止不住的溃乱。召忻忙叫鸣金一声,那班乡勇都云收雾卷的退去了,露出那身后的一带坛阵来。
吕师囊看见那第一坛上,立着军师模样的一个人,身着道袍,手握符文,正是那召家村的书记史谷恭,身边不过三五个兵丁,里面却有无数人马。吕师囊便把令旗一指,留着高可立在身边护佑,余下大将都望人多处杀进来,早已杀到第三坛。众人皆不晓得这是什么阵法门户,只是轮刀提斧,胡戳乱斫,留下遍地乡勇尸身。那召忻、高梁只看第一坛上史谷恭指挥,东骛西驰。南军忽的发现眼前看着许多人,杀去却到一处落一处空,各自心内暴躁,脚步乱踏。沈泽那一众前军,不觉跌落一个丈余深的大泥潭,没顶地沉下去。里面都是削尖的竹刺,早把沈泽戳杀在此。后军人马不敢上前,纷纷退却,召忻却早已出马迎住赵毅厮杀。正是冤家相见,分外眼明。斗到十五六合,赵毅知不是召忻对手,索性大吼一声,把巨镰旋转一周,杀开空隙便走。召忻追上叫道:“好汉不要走,走的不算好汉!”赵毅大怒,转身复斗。召忻复叫道:“你这妖孽,也敢进我第三坛么?”赵毅大骂道:“鸟人,俺便杀进你第一百坛又待怎的!”两人手中巨镰、镏金镋重复狠斗,又是斗了十余合,赵毅已不觉杀深入重地。高梁见了,瞅准时机,接连扔出三飞刀,这个名色,唤作“三花盖顶”。赵毅自然挡将不住,身上早中了两飞刀,又吃绊马索脚下一绊,便虎倒龙颠地摔在地下。一众乡勇趁势杀出,早把赵毅剁成一滩肉泥。
吕师囊眼见将佐逐一战死,潘文得又不知去向,只有张近仁一人生还归来,心里大怒,又叫兵马挺进。高可立拦道:“召家兵马早有防备,我等当速速撤走才是。”吕师囊见此,也恐张近仁再有失,只得咬牙点头应了。不想树欲静时,风已来袭。身后又是一声炮响,杨晋兵马早已追来。郑泽锋、张雪柔、董奇各逞威风,杀的那一众南军尸横遍野,血流成河。吕师囊大惊,连忙叫撤。不想召忻早瞧见杨晋兵来,也挥点起召家村兵马前后夹攻。张近仁保着吕师囊、高可立二人,仅率残兵百十余人仓皇撤离。
却说张近仁、吕师囊、高可立三人领着那一众残兵自黄岩县撤走,便望深山旷野逃蹿,透岭穿林,爬山奔走。连夜翻过了两座山头,这日早间,见走到一处山洼上,前方正有一个洞口,上书“断头山”三字。张近仁清点时,那百十个残兵败将逃得止不过剩下十来人了。大战将及,吕师囊召余将与盟誓师,预备做殊死一抗。众人商议半晌,战意皆无,纷纷劝谏吕师囊献降保身为万全之策,吕师囊见不是话头,只得安抚众人,各自退下。中有一个小卒,却是此前战胜官军后所收的段恺。那段恺早是失了神智,丧魂落魄,一心要图活命,只得磕头捣蒜,交代出在秀州献城投降之事,好生说劝吕师囊一同归降。孰料吕师囊大骂道:“你这厮竟敢如此昧心!”段恺道:“形势所迫,不得不降。”高可立大骂道:“你本一介草民,命如芝芥,故国待你不曾有负,如何相欠?先降官军,再降吕公,今日之时怎的又想投了?”吕师囊方在踌躇时,高可立早已呼左右数批其颊,令速杀之。段恺临死,方才神色聚变,连叫饶命三声,不想竟成自家绝命词。刀斧手将其斩首,其身挫碎成屑,抛入河中。
且说杨晋大军已临断头山外淯源河,预备攻山。杨晋亲祠此前几役所阵亡将士,歔欷流涕,众人皆感恸哭,士气大振。杨晋拔剑道:“此一战事关江南王土之清平,若胜,自此天下太平矣!”三军将士被发叫天,抗音而歌,大呼杀贼,全力以赴。张近仁本据守断头山口,见大军如此汹涌,奋勇相拼,力杀数十名官弁,郑泽锋见状抬臂一下,正中张近仁后心,扑地倒下,便遭生擒。吕师囊见大势已去,官兵已围洞口,方欲拔剑自刎时,白钦连忙从军中跑出,抓着吕师囊手腕。吕师囊看是白钦,恍惚道:“贤侄怎会在此,莫不是黄泉相会了?”白钦道:“怎会如此?叔父,方腊无德,我们叔侄二人若是为他献身肝脑,岂不白白枉死?不如今朝一并降了官兵,到时封妻荫子,以终天年方才为尽美。”吕师囊见此道:“纵然我愿归心,只怕官兵过河拆桥,到时为人鱼肉。”白钦道:“不会如此,叔父若信不得官兵,且还信不得白钦么。”吕师囊一来对白钦无疑,二者眼下已是再无翻身之地,遂举兵投降。自此江南方腊贼兵,尽数覆灭,再无人可掣肘一方。不题。
且说白钦领着吕师囊、高可立、张近仁三人并着十几个士卒走来杨晋大营。报告了此事,杨晋便让白钦几人先进空闲帐中下榻歇息。见左右无人,自与何志义道:“我观吕师囊所部,无一不是心狠手辣之辈,狼子野心之徒。倘若招降,以后必难约束。”何志义道:“主帅所言确实。吕师囊今朝纳降了,他日也必将造反。只是已应那白钦,不得杀降。”杨晋听了,默默不语,只是屏退何志义。自家私下招了数十名勇士,又在帐中秘密嘱咐了一番。
旦日,门官来传话道:“杨统帅召吕师囊三人明日去西山卧梅亭上相会,着授军职。”白钦大喜道:“叔父可以放心了。”吕师囊道:“多谢贤侄费心。”高可立、张近仁也是各有欢喜。当夜又是安稳睡了一觉。
次日一早,差官又来帐中道:“杨统帅请吕师囊三人去西山受官。”吕师囊几人大喜,当即起身随差官而去,白钦亦要跟随,却见差官道:“白将军且留于营中,统帅另有吩咐。”白钦见此,只得留下。
且说吕师囊几人随差官一路奔走,高可立左右环视了一圈,悄声对吕师囊道:“我看今日营内张设非常,疑有他故。”吕师囊道:“我那贤侄怎会害我?且随他去。”高可立也无言,只得一同到那卧梅亭上,杨晋、何志义、郑泽锋、张雪柔、董奇几人早已身着貂袖服在此等候,桌上酒菜俱齐。待吕师囊几人就座后,杨晋便以茶代酒,来劝慰吕师囊几人,三人不疑有他,各自把酒言欢。见酒菜已吃三分,杨晋又让数十个武弁出来,手捧华冕服递呈三人,自家端起茶碗,抬盖撇沫。吕师囊三人正要受时,却见杨晋将碗盖一合,身旁那一众武弁心领神会。随即拨出腰刀将吕师囊几人按住,押至断头山崖上。
吕师囊见此,仰天大叫道:“白钦小儿!我与你家世代相交,难时也曾与我喂牛切草,拽坝扶锄,待你犹如父子。今日竟不记斗米之恩惠乎,何来害我?”杨晋拍案,只是淡淡道了一声,“乱者须斩!”当即将吕师囊、高可立二人斩首示众,悬于牙旗之上。杨晋瞥见吕师囊头颅滚落,方才又揭盖缓饮清茶。后来吕师囊桑梓之地仙居吕高田村也被官军夷灭,鸡犬不留,无一人生还,糜室小户,惨绝人寰,非二三言语所能形容。有诗叹曰:
仙居旧有祖师堂,坐落当初白塔乡。
眼见菜头头落地,今人讳说吕师囊。
后人又有诗叹吕师囊道:
仗义疏财效信陵,纵横捭阖威山阴。
惜信城盟却受擒,只怪庙堂不容英。
又有诗论白钦道:
困兽负隅仍患隐,招安纳降亦有因。
既知一方枭雄心,何来留取怨杨晋。
却说吕师囊、高可立两颗首级落下后,武士又拥着张近仁至案前,按着跪下。杨晋瞟了一眼道:“这人却有些脸熟。”张近仁咬牙道:“背信小人,只恨那日法阵中未可将你除杀!如何忘却?”杨晋冷笑一声,将手中茶碗放下,缓缓道:“你若不说,我竟是忘却了。”张近仁怒骂道:“要杀便杀,如何来此假惺作态。”杨晋眼神一凌,只道:“谁为刀俎,谁为鱼肉,尔不知否?”便拔剑在手,亲自走来要砍张近仁。张近仁全无惧色,只是怒目圆睁,引颈待杀。却见杨晋背后一人忽然攀住臂膊,转身跪于杨晋身前,说道:“统帅且莫动手。”杨晋看时,原是郑泽锋。杨晋道:“又非与你沾亲带故,何来说情?”郑泽锋磕头道:“此人勇武有嘉,纵不能为国所用,杀之亦可惜,末将在此为其乞命了。”杨晋道:“你非华元,他非子反,如何说的来情?”郑泽锋不答话,只是磕头。何志义见此便也从旁相劝,张雪柔、董奇也来这般说。杨晋见此,便道:“既然如此,便饶他一命罢了。”就叫兵士将张近仁松绑,赶下山去。有诗为证:
可怪西山鸿门宴,除杀吕高两馘惔。
泽锋同感羊陆缘,近仁方得不受冤。
且说张近仁得条活路,一路连滚带爬直奔白钦营帐,恰逢张威正在营门前脱裤小便。却见张近仁满身血污,大步流星闯将进营门中。张威见此便道:“生了何事了?”张近仁拔剑怒喝道:“白钦何在!”张威大惊,连忙提裤自背上取下古汉铍,挡着张近仁。白钦本在帐中和石宝商议事情,听得此喧闹,便探出头来,见是张近仁来此。白钦心中一惊,忙问何事发生。
却听张近仁继续怒骂道:“白钦!你这厮狼心狗肺,那官家狗贼予了你甚么好处?竟敢设计陷害俺们。”众人听完皆吃了一惊,张近仁便把西山鸿门宴之事都一一说了。白钦听得吕师囊等人受诛,大惊失色,连忙奔去西山。石宝、景德唯恐有失,也是随后跟来,到得西山,果见吕师囊、高可立二人尸横于野地之上。
白钦见吕师囊身死,当时双眼上插,两腿一弯,几乎晕厥在地。半晌方才回神,匍匐枕在吕师囊尸身上而大呼,甚是哀伤,复又捧起吕师囊首级而嚎啕啼哭,似丧考妣一般,哭得发昏,仰天怒骂道:“为何冤杀我叔父!”当即拔剑要直奔杨晋营帐而去火并,石宝、景德二人见状,忙一人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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