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有功本身就对白皮书案的结果十分不满,眼看上任去这样的地方,呼吸沉重了许多,许纯则在解决了人皮案后,前来“道喜”,以及——
送官服。
浅绿官袍,银带九銙,一梁墨冠,在紫木托盘上,叠放整齐,泽光耀耀。
“恭喜徐大人官至七品,当真年少有为啊!”县丞拖着紫木盘,对徐有功道贺后,又阴阳怪气道:“就不知是否能承担得起治理嵩县之责,跟一群山匪打响「无杖之名」啊。”
徐有功脸色平淡,问的却是:“案件还有诸多疑点,二位大人可要继续查清了。”
听者并不把这件事放在心上。
许纯知道案件没结清,比如两名员外未曾找到,比如真正的梁霜,秀才顾世貌……还有,田地和那背后的交易人。
但是——
“那都是下任的事,何况,人皮主犯已死,倒是想查,也查不到了!”
这番推脱在徐有功意料之中,“不是还有许多家仆么?”
许纯却把话题又引回徐有功的身上,“徐有功啊,其实,你觉不觉得,此案最该承担责任的人是你,你判错了一件大事。你第一面就断定二人无事,还将这二人分别送出…不过正所谓民不举官不究,也是你最终破获了杀人凶手,自然就功过相抵。”
又说起那些家仆,“当时从王大的口供本县令就感觉到了不对,不过,既然事情都解决了……”
“解决?”徐有功皱眉重复,他回想起来,却觉得串供的可能很大,越想越觉得处处都是演技,不曾想他还在思索,听到许纯说,“别想了,家仆什么的早散了……人牙婆子故意钻空,也打死了事。你就别操心了!”
徐有功听到这些话直接愣了。
都没跟他们道别,匆匆赶回县衙,果真是——
人早都放完了。
许纯也跟回来了。
徐有功进去找人,他就脱下官袍,站在衙门口,换下官服的他一身锦缎长袍,富贵荣华。
他也算是完美的卸甲归田,也要离开了。
徐有功脸色苍白的出来,问他,“人都放完了,你让下一任官员怎么查?”
许纯笑,“下一任来的只会感谢我这么做!我说徐大人,你倒不如好好琢磨琢磨嵩县吧……”
许纯捋着胡子,靠近徐有功,在空旷的衙门口,笑意诡谲——
“贤弟啊,老夫知晓,你一直想要翻案,想要最后翻查你大哥当年的案子是不?那你去嵩县,可去对了。”
徐有功惯有的沉默,可明显呼吸凝住,喉结也不自觉的滚了滚。
许纯盯着他继续道:“那地方你大哥曾查过。”
徐有功没话,可他的闪烁的墨瞳早出卖了他的心思,“我怎不记得。”
“你不记得的……多着呢,也许,是迷香,也许是受了刺激……总之,老夫虽然看过卷宗,却也不能透露太多。”
徐有功觉出他话中有话,可他想不明白,却有个念头划过去。
许纯说的是对的,他确实忘记了一些事,比如在梁府上,那些事他就模模糊糊,再比如明明他是跟大哥一起办案,可是办案的许多细节都忘了。
不想许纯话锋更犀利了——
“你看这案子里烧焦的那个怪物没?那就是你大哥最后的样子!
“可惜,他没能活下来,活生生被火烧死,但也成全了他真是个好大哥。也难为你一直想要翻案……”
随着他说起大哥,徐有功的手就握紧成拳。
他从第一次见到许纯就觉眼熟,不想他竟是参与了当年的案件…
可就如同他说的,自己竟全没有记忆,并且看这个情况,许纯好像还知道他丢了记忆!
徐有功沉声问道:“你为何要告诉我这些。”
许纯笑说:“我还以为你会多问我几句当年案件。”
徐有功道:“我问了你也不会说。”
果然,许纯又转移了话题,“哎呀,说起长安那地方啊,真是鱼龙混杂,不说青天白日下的事,只说那长安鬼市,所有东西过了几百手不止,若那叫做‘梁霜’的卖出去后,转了一百首,碰巧,某位大人物有机缘,想要养老,手又有款,看中了洛阳汝川的地界,然后——碰巧有机会全部收了?你该如何查?”
许纯这一句句说的,徐有功也早就想过,眼底划过一抹暗色,道:“那也要查。”
许纯啧啧摇头,捋着胡子:“好言难劝要死的鬼哦,只能说……贤弟多多保重!”
徐有功看着许纯这个老狐狸,听这意思,他也知晓一切?
那这么看——
“也许,要保重的不止徐某一人,大人也多多保重。”
徐有功没表情的脸上,蓦得也展露出笑,怪瘆人的,叫许纯皱紧眉头,要死,这晦气小子咒他。
徐有功还真不是咒,而是在他眼里,许纯确实是个死人了。
“大人,看穿一切,独独忘了……观棋不语。恐怕,大人最后的路,要么投身棋局,要么——”
徐有功没讲完,许纯已浑身发寒。
他知道徐有功暗指什么,不过,他跟背后的人是一起的,懒得理他!匆忙上马车后,许纯再遥望着徐有功凝视自己的影子还是心生出不安。
这小子早晚是个祸害!
上面让他对这小子进行试探,他方才也把当年的事都说出来刺激他,可他竟能压得住,沉得住……
这般看,上面真是低估了徐有功的能力……得让那位大人小心才是。
然而,走了一会儿,他往外看去,忽然目光惊悚。
他的车夫不知什么时候早就死了,马车前竟是——
“许大人,不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