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完了,她麻利的收拾餐盘,用随身携带的手帕认认真真擦干净桌面,提着餐盒,把上次送来的水壶带走,到了门外,一手放下餐盒,转身为赵蟾关上房门,脚步轻轻的、柔柔的,渐行渐远。
一如赵蟾对姜庭燕说的那般,他能说什么?一句话也说不了。
秋黛仿佛润物细无声的春风,摇曳在雪山上的莲,挑不出一丁点的毛病。
赵蟾连句拒绝都不能说。
姜庭燕给他的棉衣放在床榻旁的椅子上,少年郎察觉秋黛走进房间时瞥了棉衣一眼。
没了修练的心思。
在寂静的房间里坐了片刻,站在院子里活动着筋骨。
自从成了中品筑基又在护大王寺大打出手,筋骨劲力有如感受不到了一般,他不必刻意使用,每一招每一式都自带劲力。
于经脉、穴窍巡视的古朴小剑,归了剑鞘,剑鞘和小剑之间严丝合缝。
本来,赵蟾对这柄得自泛黄破旧书籍的【剑心】很是担心,不是自己一步步修练得来的东西,恐怕不会那般得心应手。
护大王寺一战以及闭关的接连试探,打消了他的顾虑,古朴小剑仿若成了他身体的一部分,再不分彼此。
只是,即便到了斩杀了山鬼、天狼后的今天,少年郎依然对泛黄破旧书籍存在着无穷无尽的疑惑不解,他只知晓,这本书籍确系自家之物,至于是不是祖传的,那就不清楚了。
爹娘尚在世时,还是孩童的赵蟾,见过此书数次,爹爹将之拿出来翻看一番,瞧不出什么眉目,又如藏珍宝似的将之藏了起来。
娘问过爹爹,这本没有一个字的破书是什么来历。
爹爹支支吾吾说不出所以然,只说,他的爹爹,也就是赵蟾的爷爷,照样不知。
风比昨日大了许多,亦也比昨日冷。
寅宾房的秋璇捧着刚买来的棉衣要回自己的房间。
“见过赵百户。”
“秋姑娘。”
秋璇忽然低声问道:“赵百户,我可不可以问你一个问题?”
“好。”
“之前咱们发薪饷也是如此慷慨吗?”
赵蟾失笑:“实不相瞒,我来县司的时间同样不长……”
秋璇顿时羡慕道:“真想和赵百户一样,有令人惊艳的天赋和心志,赵百户来县司时间不长,现今却有了如此厉害的修为道行,并且立下了那般大的功勋。实在是我辈楷模。”
“秋姑娘说笑了。”
“对了,赵百户认识在县司门口磨刀的老太婆吗?”
“认识,她叫独孤兰芝,是章县斩妖司立下极大功勋的斩妖人。”
“独孤兰芝……独孤兰芝……像大家闺秀的名字。”
“秋姑娘,我闭关时,章县斩妖司的同僚在做什么?”
“哦,他们啊,在城内闲逛,次次都买一大堆零食,要么就回房间,跟我们自己人的交流很少……”说到这里,秋璇忽然低声问道,“他们是不是嫌弃我们啊?”
赵蟾顿时莞尔道:“白泽殿绣衣卫和巡抚台斩妖人之间,并不分高下,都是斩妖司一员。何况,章县斩妖司照样有绣衣卫,还是百户呢。”
“你说我能不能当百户?”
“我看秋姑娘极有可能成为寅宾房百户。”
秋璇惊喜道:“真的?”
“哄你的。”
秋璇推了赵蟾一下,嬉笑道:“不曾料到赵百户还喜欢说笑。”
恰好秋梨落推着堆放一堆盔甲的独轮车过来,秋璇喊道:“又是县令送过来的?”
秋梨落不看赵蟾,点点头:“嗯,交给宁千户施加术法。”
“你也是挺忙的。”
“既然做了绣衣卫,应该忙碌的。”
说罢,快步去找在严义小院陪着晁鲁直、薛瑾花的宁长真。
说来有些打扰他们,但这是宁长真下的命令,一有甲胄、兵器送过来了,马上交给他和姜庭燕,姜庭燕下品筑基,只为小部分甲胄、兵器附着法力,再多,便力有不逮了。
“秋梨落突然变得怪怪的。”秋璇看着赵蟾。
少年郎只是笑了笑。
“赵百户你忙,我去试试刚买来的棉衣。”
“好。”
尽管有小苦恼,赵蟾还是在享受大战前格外难得的宁静。
夜幕星河。
县司的第一进院落出现了哄乱,当他赶过去则看到了十几位白发老头、老妪。
又是优昙花!
与此同时。
严义和秋少游站在众人当中,许诺必定为乡亲们铲除祸害,让妖花再不会在城内害人,但需要给斩妖司一点时间。
听着百姓的恸哭,适才的宁静之感刹那间消失无踪,少年郎想即刻打上撞云县覆灭妖巢,毁掉优昙花之源。
秋少游穿过人群站在他身边,悄声道:“我和严千户去了趟游居镇。”
赵蟾神色微变,看他这幅神秘兮兮的模样,所指的定是两人到镇子调查他的过往了。
“潘喜如今是府司的斩妖人,已经没什么大问题,你大可与旁人说便是了,不用心存顾忌;你和白镇抚使又在游居镇有过一段来往,此事……到了府司别人指责不了你,顶多会私底下说白镇抚使任人唯亲;我和严千户近乎刮地三尺探查了下老刘,他就是个普普通通的乡民,没有任何来头。”
秋少游心情爽朗:“小子,你就是清清白白的良家子,纵然是府司的镇抚使们亲自去明察暗访,也查不到什么。别觉得我和严千户多此一举、无事生非,斩妖司对斩妖人跟绣衣卫的身世背景,一直都很严格,尤其当你受到重用要晋升千户,身世背景的清白,将十分关键!”
严义走了过来,搀扶身体略略摇晃的秋少游,说道:“宁长真被府司升为千户,别看好像轻轻松松的,实际上此前就派人考察过了。斩妖人在《斩妖册》上留名,是一次对身世的考察,晋升千户,又是一次,甚至调查不止一次、两次,有疑点之人会反复查证。若你将来突破至中五境,斩妖司要晋升你为镇抚使,对身世的查勘就更为严格了,不允许有一丝一毫的不妥之处。”
“别埋怨斩妖司大费周折,实在是以前有过大教训,总结之后,才不得已选择这种笨办法。办法虽笨,却管用。”秋少游拍了拍少年郎的肩膀,“今晚我做东,买些好酒好菜,来痛饮美酒。不过得晚一些了,我们几位千户先把城内巡查一番。唉,优昙花真教人烦闷!”
赵蟾赶忙朝两人施礼:“辛苦各位千户了。”
“无妨,小事一桩。”秋少游笑道。
两人走向后院。
少年郎运转着《止水心经》,暗道,老刘在他们眼里真个是普通人吗?
老刘是不是普通人,即使是与之相处数年的赵蟾也说不好。
松缓了一口气,少年郎看见独孤兰芝坐在马扎上提起酒壶朝他遥遥一敬。
赵蟾解下挂在腰间的酒葫芦,亦是回之一礼,然后,狂饮。
酒入喉肠。
呢喃:“尔酒既清,尔肴既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