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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件送回云天阁去。风逍舞紧盯孙振岳,他知道若孙振岳有所举动,一定会在义宏庄弟子为他传递文件这个人手暂时短缺的时间点上。

    待房门掩上后,孙振岳一伸懒腰,退离桌旁,竟也信步离开了房间。果见孙振岳有所动作,风逍舞振起精神。只是却又不免疑惑,这离开房间的步伐太过松懈,竟似不曾想过提防着剩下四个义宏庄的弟子。

    只见孙振岳移步院中,扎开双腿,调气运息。半晌调整后,他睁开双眼,摆好架势,竟开始演武其立身江湖之本“龙虎形意拳”。拳风虎虎,走势如龙,健胯如马,腰展熊势,磅礴气概似游龙卧虎,冲锋傲气壮九霄云表。凭这一手精湛拳法,云天阁已无愧稳坐江右各大势力第一把交椅。

    只是风逍舞不曾想过孙振岳在如此深夜竟仍不忘练习武功。某些人会在睡前将自己所习武功从头到尾演练一遍,一是温故知新,二来可消耗自身精力,排解心中烦闷,睡个安稳觉。看来孙振岳就是有这一习惯的人。

    风逍舞没有再看下去,悄然离开此地。

    龙虎形意拳既有龙虎之威,出手就极为消耗气力。即便孙振岳深谙此拳法,习以为常,真有要紧事要办之前也不会大量消耗自身气力。虽无法排除其嫌疑,但至少今夜,孙振岳已不会再有什么举动。

    附近的另一处地方,是简二先生住的乾兴客栈。

    乾兴也是处豪华的客栈。虽比不上鸿福的规模,但是里面的跨院却比鸿福要更大。

    简二先生的衣着,食宿,车马,女人,无论什么都一定要是最好的。因此他的行程早已有人替他安排,事先探出乾兴的跨院比鸿福要好,所以一来到此地他就立刻入住了乾兴客栈。

    他包下的是东边的跨院。风逍舞从墙外跃入,他很小心地避开可能会被义宏庄弟子发现的路径潜伏进去。靠北为首的一间房里仿佛有声音。风逍舞走过去,走到门外。

    他一走到门外,就发现不对了。

    里面的确有声音,却不是男人的声音。

    是喘息声,女人发出的喘息声。

    喘息夹着销魂的呻吟发出,这一声呻吟仿佛是叹息。

    这种叹息般的呻吟是极具诱惑及煽动力的。这种呻吟也只有经验丰富的女人懂得在何时发出才不会显得频繁以致枯燥,而让双方的兴奋与快感达到更高潮。

    简二先生的女人当然是经验丰富的女人。

    窗纸上还有剪影,两个人在奋战着的剪影。

    风逍舞苦笑,转身离去。

    他不该在这种时候来的。

    风逍舞跃出院外,打算朝下一个地方走去。当他转出长街,险些和一个人撞了个满怀。两人四目相视,都吃了一惊。

    这人正是司徒超风。风逍舞没想到居然这般凑巧,会在这里见到司徒超风。司徒超风竟也没说一句话,双掌劈向风逍舞颈部左右血管。这已是下死手的杀招,此招一出,风逍舞已能断定司徒超风已不想让他活过今夜。

    他立刻后撤一步,一个倒翻,想掠出长街。

    他不怕与司徒超风交手,只是他不能与司徒超风交手。

    此刻自己的奸细身份犹未洗清,司徒超风向他下死手是理所应当,且在此地稽留愈久,义宏庄弟子——乃至诸葛笛与李沁过来支援的可能性就愈大。天下绝无一人能逃脱这三人的联合攻势。

    他必须尽快离去。然而此时,守在简二先生附近的义宏庄弟子早已发现了他,但见一声清越的啸声,有如苏门之鸾鸣。风逍舞心下一怵,他明白已必须抓紧一切机会撤离此处。

    这是义宏庄应对最紧急的突发情况才会使用的长啸。此声长啸不但会集结更多的义宏庄弟子,及尚未在此的两位庄主,还会惊动那最棘手的人物。

    此刻正在床上颠鸾倒凤的那位人物。

    想到那如润物细无声般潜入他衣内的三片叶子,风逍舞只觉一股寒栗涌上。

    他促起身形,全然不再想如何交手,只想如何以最快速度逃离此地。两位义宏庄弟子已从看守简二先生的岗位上赶来,阻在风逍舞身前。

    风逍舞也已听到司徒超风在身后大喊:“千万别放他走!”

    可连司徒超风与诸葛笛联手都未能做到的事,仅凭两位弟子又如何办到?只见一晃眼,两位义宏庄弟子甚至来不及反应,风逍舞已飞速从他们之中掠过。七八个起落,就已脱离司徒超风的控制之内。

    他人已在二十丈外。义宏庄的人没有追来,他们知道自己是追不上风逍舞的。

    然而此次再见风逍舞,司徒超风一定会派人再次搜寻。已惊动义宏庄的警惕的情况下,风逍舞若再独自行动必定更加容易被义宏庄弟子发现,若想刺探有关内奸的身份,也只能是明天了。

    风逍舞叹了口气。却忽然笑了。

    当时若有简二先生的春柳叶,恐怕他绝无法如此顺利脱离险境。想到这里,虽然缘悭一面,但他由衷感谢在床上与简二先生激战的那位女子。

    只不过司徒超风是来干嘛的?

    他当然不会有偷看别人行房的癖好。莫非他来此处是想找简二先生?

    风逍舞不知道,他只能自己臆测。他也不可能直接跑到司徒超风面前问他是来干嘛的。

    风逍舞决定不再去想,而是先回去再说。

    她已等了两天了,现在一个人也不知道是什么情况。

    必须得赶快回去。想到这里,他归心似箭,纵起身法,飞跃而起。

    司马嫣坐在窗边灯旁,百无聊赖地拨着灯芯下的灯灰。

    窗外明月,月光如雪。

    她已孤身等了他两天,虽然心里有那么一点点空虚,却并不如之前般柔弱了。

    是的,她在成长,就在这几天里。然而她还是有点无聊,跑出来时房里的针线也没来得及带上,翻遍这个家也没找到什么有意思的东西。

    那一家农户走时虽匆忙,该带走的却都没曾落下,司马嫣完全找不到任何消磨时间的玩物。

    如今这个状况也无法再离开此地。司马嫣地叹了口气,她实在想不到有什么事可以为他做,只能回想这几天发生的事以遣离忧。

    想到与他漫步在街上的秋日晴空,一股温热的汛潮从她的心田里缓缓涌出,脸上也跃起了桃花;想到那夜开门时见到他倒在血泊中,那短暂却又如置身永夜的大脑的空洞与全身的乏力,脸上笑影不禁又黯淡下来。

    她脸上忽晴忽暗,外人看来仿佛就如疯子一般。此刻的甜蜜与悔恨,怕只有她自己能一解其中滋味吧。

    却见她眼里忽地噙起了泪花。她双手捂起嘴,泪水仍是忍不住簌然落下。

    她想起在为他包扎时,他身上留下的种种无法抹去的累累伤痕。

    为何他会经历过这么多的苦难?明明他仍是这么地年轻。

    想到这里,她……

    一阵敲门声。

    她顿时惊醒,抹去了眼泪,将灯吹熄。

    如此深夜,会有什么人来敲门呢?

    门还在敲着。虽是在月下,却丝毫没有僧敲月下门的恬淡意境,“咚咚咚”粗暴的节奏只让人心生厌烦。

    司马嫣的心开始在跳,然而手却并没有发抖。她思索片刻,考虑到自身没有制伏对方的手段,而这敲门声甚是急促,却并不粗暴。

    无论如何,此刻最好的办法就是潜伏起来,不要开门。

    可万一真是有紧急情况,甚至可能是想要找一处地儿躲避仇家追捕的人呢?

    想到这里,她无法使自己置身事外。虽她脸上仍充满犹疑,却已向院门走去。

    忽然,她停住了脚步。

    此处人家甚多,为何门外人独独只敲这一户的门?他们的住处也并不是这条巷弄的第一户人家。

    且门外之人只顾敲门,未曾说过一句话。若真是处于紧急情况的人,早已惊慌地语无伦次,只想尽快惊醒屋内人而大声叫唤,绝不会只顾敲门而连只言片语都不说出口。即便不曾呼喊,也早已该跑去另一户门前敲门,断不会在此逗留。

    想到这里,司马嫣已完全了解此时正处什么样的状况。她目光中尽是骇然与惊恐,一声声粗暴的敲门声全似撞在她的心口上。

    司马嫣慌乱片刻,发现门外人仍未有强行闯入的迹象。她冷静下来,细细忖度一番:“门外极大概率是苍穹帮的人,至少也是与苍穹帮有勾结的人。但他们应当未掌握准确信息,只知道我和小舞大致藏身在这一片区域。门外人坚持不懈地敲门,说明对方得知屋内至少是有人的,这就已不得不去开门。而现在仍未强行闯入,也说明他们并不想打草惊蛇,因他们尚未确定我们就住在这里。只要应付过这一次,这里便可从苍穹帮的怀疑中排除出去。”

    她心下一转,立刻回去换了一身普通农家妇人的衣物,并从灶台中带起些微烟火气,佯作惺忪睡眼并略带愠色的模样前来应门:“是谁呀?也不看现在是什么时辰了,究竟有什么事?”

    她只开了一点点缝。门外只有一个矮小丑陋的男人,这人看到司马嫣,立刻道:“姑娘别害怕,小的只是个生意人。刚才撞到扒手扒走了身上的盘缠,于是想做点生意弄点钱到客栈睡一宿,因此才会这么晚来打扰姑娘,还请多多原谅。”

    司马嫣见他长得虽丑陋,为人却挺憨厚,但心里的戒备不曾松懈,因此前的推演已使她大致了解此人身份:“你是做什么生意的?”

    男人道:“小的是个行走江湖的贩药郎,姑娘看我背上这么大个木箱岂非能看出来了?”

    司马嫣见他衣裳单薄,在这肃寒的秋夜里哆嗦着发抖,心下不禁冷笑,但脸上仍未改色:“好,我来买你一点药。”

    男人眼珠子绕着司马嫣转来转去,忽然道:“姑娘看来正值花样年华,怎么房里似再没有别人,莫非独居在此?”

    司马嫣心中一惊,正不知如何作答。忽然不远处响起一阵捣衣声,司马嫣心起一计,两颗莹莹泪珠自脸颊潸然落下:“可别再提了。两年前奴家方是新婚燕尔,不想一个月后我老公就被强征去戍边,至今都尚未有过丝毫音信,是生是死都不曾明了……”

    说到这里,司马嫣声泪俱下:“我们甚至还没来得及要个孩子,他就……”

    提到“要孩子”,她脸上不禁又泛起淡淡红晕,幸而此时夜色已深,男人没能看清司马嫣脸上颜色。

    但对他而言,看得也已足够清了。

    他瞟了眼司马嫣的胸脯,又看了眼司马嫣的臀部,眼中兴奋的火光迸射,很快又消散而去,长叹一气:“汉下白登道,胡窥青海湾。何日平胡虏,良人罢远征。这千年来纠缠不去的相思之苦,也不知祸害了多少美满的家庭。”

    男人将背上货箱取下,打开,拿出一个小木碗,又从里面取出一个瓶子,倒出一碗淡红色的汤水,递到司马嫣面前:“小的名唤王瓜子,虽然无甚名气,但长年游医江湖,胡乱也治好过不少疑难杂症。幸蒙众多百姓抬爱,得号‘通天入地旷古神医神机妙算圣者’。”

    王瓜子又叹了口气:“这是小的苦心研究十年,呕心沥血才调配出的‘龙凤十全大补汤’,若有顽疾,三剂即可康复,即便无病,亦可通筋活络,润肌清骨,乃当世之仙汤灵药,即便是杏林第一圣手杨过仙饮后也不免错愕惊叹。念及夫人身世凄苦,我也不收夫人钱了,权作是天涯飘零之人的惺惺相惜。夫人请快些喝下去吧。”

    司马嫣心里早就清楚这王瓜子是什么人物,这一连串的自吹自擂只当作是胡说八道,连连摆手道:“这怎么好意思,再怎么说也是你毕生之心血,奴家何德何能饮下这万分珍贵之物?”

    王瓜子道:“有道是同是天涯沦落人,相逢何必曾相识。今日相逢,必是你我前缘,夫人千万别再客气了,不然也是冷了我王瓜子一腔热情。”

    司马嫣犹疑片刻,眼珠子一溜,便忻然道:“既然是妙算圣者的一番好意,奴家便不再推辞了。”

    说完她便伸手接过木碗。却在端起时忽见手一抖,整个木碗摔落地上,碗内汤水亦飞溅开来。司马嫣惊叫一声,怔住半晌,转而淌泪恸哭:“多日思念之切,相思之苦,折磨得奴家形容憔悴,心衰力竭,连一个木碗都已端不稳了。奴家身体事小,误了这珍贵的龙凤十全大补汤事大,可叫奴家如何偿赎……”

    司马嫣俯身捡起木碗,递回王瓜子。这王瓜子却也不介意,仍笑嘻嘻说道:“小事小事,我再为夫人接一碗。”说完又从木箱取出一小木碗,倒入淡红色汤水,送到司马嫣面前:“这次可小心着些,千万别再打落了。”

    司马嫣接过:“这是自然,多谢妙算圣者宽恤厚爱。”

    然而她心下却不免感到古怪。

    方才打翻药汤,司马嫣俯身捡起木碗时,迅速从袖中取出风逍舞留给她众多防身小物件中的一枚银针,在胴体的遮掩下试了试这汤水的端倪,竟发现银针并未变黑,说明这汤药中没有下毒。

    既然如此,为何这王瓜子执意要给我喝这碗汤药?

    莫非他只是试一试我敢不敢喝这碗汤药?若我是一般农妇,就不会有这么多的心眼提防这是否有下过毒。

    且在他们这些人眼中,身贱之人往往贪图小利。若我不喝下这碗汤药,只会让这王瓜子起了疑心,何况小舞也不知何时才能回来。如此一来,也只能喝下去才能打消这王瓜子对我的怀疑。

    想到这里,司马嫣仰头,将碗中汤药一饮而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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