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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坐在水边钓鱼,一直和风逍舞谈笑风生的人便是莫藏,便是苍穹帮的帮主,近十年来最轰动江湖的人物。
“没有把握的事,我绝不会去做。我只做我自己绝对有把握的事,这是我一直坚守的原则。”莫藏将鱼钩放回水中,缓缓道:“当你有了足够的把握再去做一件事,这件事成功的概率就会高很多。”
风逍舞道:“你说的好像不是绝对成功。”
“是的,还有运气。”莫藏道:“运气是任何人都无可奈何的,也是任何人都会去期待的。有时你无需准备,这件事也一样能成功,有时就算你准备了十年再去做,也一样做不成,因为你没有运气。”
莫藏接道:“当然,运气有时也需要去争取。否则运气来时,你压根一点感觉也没有。”
风逍舞能懂:“世间一切皆有定数。若能将这定数堪破,也不再有运气的说法。然而正是没有人能将这定数堪破,所以人才活着,才有运气。”
莫藏向风逍舞点头:“不错,你也懂,和你这样的人聊天是件很愉快的事。”
莫藏道:“然而你能来到这里,靠的却绝不是运气。能闯入我总坛直到现在还没死的人一定是有实力的人,否则无论有多少运气都走不到这里。”
风逍舞淡淡笑笑:“苍穹帮帮主居然会夸人,实属稀罕。”
莫藏也微笑:“我确实不怎么夸人,但你已有资格让我夸你,这一点相信你和我之间都差不多。”
“因此你若还有实力能走的话,我也绝不拦你。你甚至现在就可以走,突破我属下的包围,离开这里。”
风逍舞愕然:“你放我走?”
“不是我放你走。出去时若一不小心,你也会死在这里。”
“你要走,是凭自己的实力走。”莫藏道:“况且现在还算是我的钓鱼时间,我钓鱼时一向不喜欢被别的事打扰。”
风逍舞沉吟片刻,道:“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莫藏笑了笑:“为什么?也许是因我觉得这样很有趣?”
他将鱼钩从水里抽出,鱼钩在阳光下闪着金光。
莫藏叹了口气:“看来我也被鱼钓了一次。”他向风逍舞道:“当你在钓鱼时,无论多么有把握,也随时要做好被鱼钓的准备。”
风逍舞道:“要开始钓鱼,就一定要做好被鱼钓的心理准备,无论事前准备得多完善都一样。”
莫藏大笑:“你果然很有趣。也许正因这点我才不想杀你。”
莫藏收回鱼竿,拿起竹篓:“这些鱼我打算让内人做一道鱼羹,你要不要一起尝尝?”
风逍舞微笑:“鸿门宴时刘邦和项羽还是同一阵线的战友,如今你我是对手,请我吃饭一事还是免了吧。”
莫藏点了点头:“你一直没和我说起司马翔,我知道你是为他来的。”
风逍舞道:“因为我知道说了也没用。”
莫藏道:“也许有用?”
风逍舞笑笑,没有说话。
莫藏也不说话,向风逍舞礼貌一笑作结束,转身离去。
莫藏的庭院竟真的一点戒备也没有。
偶尔看到几个丫鬟从花丛中走过,就再没看到一人。
他已在这里盘桓许久,还是没能找到奸细的身影。昨晚丐帮突然出手,恐怕也乱了这奸细的节奏,现在或许已赶回去,留下自己一直呆在客栈的伪证。
风逍舞走向离古芳群财堂最近的一条路线。四堂分在九重院落四隅,这条路无疑能避开最多的暗卡。
林间远处忽现一风姿绰约,曲线曼妙的华服女子走过。她背对着风逍舞,风逍舞没能看见她的脸。
然而这个背影已能让人遐想这位女子的脸若与她的身材一样美妙,该有多么动人。
这位想必就是莫藏的夫人了。
她已走得很远。她人在繁枝茂叶间,仿佛回头看了眼风逍舞,然后人就消失在流水深处。
她回头时透过叶的间隙能看到风逍舞,风逍舞却看不清她。
风逍舞并没太过在意这位夫人的回眸。他发现莫藏也是个懂得欣赏的人,园中布设隽雅而辉煌,亭台石桥也许有点过分奢华,却并不影响整体的美感。
若非知道这里就是苍穹帮总坛,他也会以为只是走在一处芬芳优雅的花园中。
远处已是一堵墙。
风逍舞跃上树枝,纵身踅上高墙,七八个起落,就已回到古芳群的财堂。
古芳群坐在来时的厅堂,喝的已是另一壶酒,喝的是龙醴坊的珍酿。
看到风逍舞,他立刻道:“你已去找过司马翔?”
风逍舞点头。
古芳群看了看风逍舞:“不过看你这模样,想必没什么结果。”
风逍舞默认,也没再继续这个话题:“我已去过莫藏的庭院。”
古芳群笑容骤然消失:“你去过了?”
风逍舞点头:“而且我也回来了。”
“你胜了?”
“没有。”
“你败了?”
“没有。我们压根就没交手。”
“那你们在干什么?”
“钓鱼。”
“钓鱼?”古芳群吃惊地道:“莫藏就和你在里面一起钓鱼?”
风逍舞点了点头:“而且和我聊完天后,他就让我走了。”
古芳群这次沉默得更久,道:“这绝不是莫藏的风格。莫藏在任何时刻永远不会放过自己的敌人,尤其是你只身闯入这个绝佳的机会。”
风逍舞道:“莫藏钓鱼时是不是不喜欢被别的事打扰?”
古芳群道:“就算他再怎么喜欢钓鱼,也绝不可能放过敌人。”
风逍舞道:“我也是这么想,但我也实在想不到莫藏在打什么如意算盘。”
古芳群沉默片刻,道:“你有没有找到那奸细的踪影?”
风逍舞摇头:“那奸细恐怕已回去。昨夜丐帮的行动,义宏庄必然已知晓。因参与此次行动的丐帮弟子已全部阵亡,我仍旧会替那奸细顶住这口锅,但他一定会更加小心,尽快回去保留自己未曾外出的证明。”
古芳群点头:“不管如何,你能回来属实不易。趁着暗卡轮替时间,就是你出去的时候。”
风逍舞道:“莫藏是不是一直都带着一条狗?”
古芳群道:“是的。那是莫藏创立苍穹帮之前就带着的狗了,十多年一直都没离他半步,也一直都是那么大的块头。”
风逍舞道:“很难想象莫藏这样的人居然会对一只狗有这么深的感情。”
“我也觉得匪夷所思。”古芳群道:“那头狗极其温顺,遇到第一次见面的人也不会叫,平日最喜欢的就是趴在地上晒太阳,也不知莫藏怎么想到养这条狗的。”
风逍舞点头。转身,正想走时,手臂却被古芳群拉住。
他回头,看到古芳群充满殷切希望与祝愿的双眼:“你一定要活着再进来找我。”
风逍舞微笑。
月夜。
风逍舞已从苍穹帮总坛脱身。
他并没答应古芳群。
他从不许下没把握的承诺,他并没把握下次还能活着见到古芳群。
无论是古芳群活着,还是他自己活着。
他还不打算回去,他决定先刺探有关奸细的线索。除了义宏庄三位庄主的住处,钟无泥为表敬意没标注在地图上外,城中每个人的住所都在丐帮的那份地图上,此刻也已在风逍舞的脑海中。
排查每个人的可能性,这种方法极其损耗时间且没有效率,然而此时除了这个方法已没有别的能去做。
他在想附近是谁的住所。
他想到了。
是宋捉影。
他驻足在宋捉影的住所附近,却没再举步。
他已听到宋捉影住处内传出细碎的活动声。未经宋捉影允许,世上没有人能出入其所处的房间,此时的声音当然是宋捉影自己发出来的。
只要他走上去,就能见到宋捉影,见到他的朋友。可为何此刻他仍只是颙望着?
风逍舞凝注少顷,转身离去。
他知道自己若去见宋捉影,宋捉影必然会竭诚相待,绝不会把他看作奸细,否则在义宏庄来袭之前宋捉影也不会给予自己暗示。然而此时附近必定有义宏庄的人在监视着,若被监视者发现他与宋捉影相见,宋捉影也会被认作已成为自己的助力。
他没有把握躲过义宏庄的眼睛,于是他不去见宋捉影。
并非他不想,只是他不能。
他缓步于街上,忽然却又停下脚步。驻足良久,长长叹了口气,转身朝宋捉影的住处跃去。
他不能,却终究还是无法忍住。
事态晦暗不明,不知如今宋捉影过得如何?
他知道这只是为自己去见宋捉影找的一个借口,却还是无法从中解脱。
由情至剑,与由剑至情的转变一般,一旦出现逆转,就再难回到当初。他清楚明白这是一己私情作祟,只是心里已无法置身事外。他决定只在窗外见一见宋捉影,只见一眼平安,就已足够。
风逍舞翻身跃起,在院中树干轻踅,跃至屋顶,双脚倒吊屋檐,身子缓缓向下探去。
房内点着明亮的灯火,他已见到宋捉影。宋捉影此刻正躺在床上,然而脸上神情凝结,眉头紧锁,时不时辗转反侧,与往常游戏江湖,放浪形骸的鬼手捉影截然相反。
他在想着什么事?以至于让他如此深锁浓眉?
宋捉影蓦然睁眼,望向窗户,一个鲤鱼打挺,箭步飞奔至窗旁。
他推窗,上下环视,却只望见窗外别家灯火,与青天秋月。
“是你吗,风逍舞?”宋捉影呼喊:“我知道你来了,你不必躲着我。”
四下阒然。唯月光如流水,洒满楼下月台。
宋捉影沉默。叹了口气,转身关起窗户。
风逍舞已走。
他知道宋捉影若见到他,必然会不顾一切帮他,他不能连累了宋捉影。
他了解宋捉影。这个在利害关系上拿捏得毫厘不差的江湖大盗,对待朋友却总会豁出自己的一切。
既已见到一眼平安,就已足够。
面前是一处小酒馆,目前为云天阁主孙振岳的住处。
因义宏庄的叮嘱,加上近四天骇人的死亡人数,所有人都搬离了鸿福客栈,投宿于偏僻之所。
毕竟司徒超风说得对,面子固然重要,但终不如自己的命重要。
此刻风逍舞眼前的小酒馆,便是这样的偏僻之所。附近有五位义宏庄弟子潜伏四周,警惕周围状况,守护着孙振岳。此次行动义宏庄弟子只剩一百一十一人,安排五人同时看守一位行动参与者,意味着势必至少一人无法得到轮值机会,必须一次守两班。然而此刻的情况已容不得再有分毫差错,义宏庄五位弟子的脸上也没一丝疲态,恪尽职守于自己的岗位上。
风逍舞跃上附近人家的房顶,隐入黑暗中,避过义宏庄弟子的眼线。此时此地,在义宏庄五位弟子的警戒下,绝没有一丝纰漏能在不被义宏庄发现的情况下将孙振岳暗杀,幸好风逍舞来此的目的也不是暗杀孙振岳。
孙振岳居住的房间已是这小酒馆不多的几个客房里最敞亮的一间,却仍显得十分局促。即便如此,此刻孙振岳脸上并未露出一丝不满与不耐,正专心处理着由义宏庄弟子送来的云天阁的各种公务。
前些天仍在本司三院寻花问柳的江湖豪客此刻竟如此安分待在房间里。即便曾有过错,能及时改正自身错误,对这些武林中人而言已属难能可贵的品质。
所谓江湖人,散漫自在是家常便饭,最喜意气用事。而身居高位之人,更是不甘屈居人下,一时间内无法像军队一样准确调控他们的行为再寻常不过。孙振岳贵为一隅之雄杰,能做到听取义宏庄的意见并及时内省,已远胜出一众江湖人。这份特质恐怕也是义宏庄邀请他们参与此次行动的重要原因之一。
孙振岳凭一手“龙虎形意拳”震慑赣北,开辟江右第一大帮“云天阁”,坐落赣江之西,正与滕王阁相对,被江湖誉为“豫章文武双阁”。滕王阁因王子安一序流芳百世,并有《滕王阁诗》铭于阁中:
滕王高阁临江渚,佩玉鸣鸾罢歌舞。
画栋朝飞南浦云,珠帘暮卷西山雨。
闲云潭影日悠悠,物换星移几度秋。
阁中帝子今何在,槛外长江空自流。
念及于此,滕王阁既与云天阁并称双阁,孙振岳也不甘其后,这半生只懂舞干弄戈的五大三粗之流竟也亲自题了一首颇有模样的《云天阁诗》于云天阁上:
举世清明皆好汉,朗朗神州尽炎黄。
豪气干云中气荡,势如破竹委仓皇。
古时江水今时云,继往开来志飞扬。
滕王旧闻遗旧事,云天新篇述新章。
想到此处,风逍舞不禁会心一笑。眼前这壮硕大汉竟也略通诗文,与其浓眉虬髯,虎额豹目的形象未免显得有些出入,然细品这《云天阁诗》,倒也情理之中。
风逍舞盯着孙振岳已有两刻时分。只见孙振岳唤进一黑白相间服饰的汉子,讲方才批阅好的文件交予对方,寒暄几句后,义宏庄弟子退出房间,应当是再由义宏庄将这些批阅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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