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为你唱了一首摇篮曲才喜欢上我的,我不大信。应当是你撞见我在山心湖沐浴后才对我心生邪念的吧。”
他一下变得面红耳赤,连耳尖也热的发烫,他矢口否认,“没有,你冤枉人。”
她捏住他红透的耳朵,一股暖意顿时沁了出来,“你又口是心非。”
他讪讪地说:“别戳穿我。”
天上洁白的云彩一片一片地飘过,光影在他们身上来回转换。
缙云岚忽然哭声大作,泪水顺着黎栀的衣领滑进了脖子里。她伏在他背上,泣不成声地说:“抱歉,我没有保住我们的孩子。”
黎栀跟着落泪,沾湿了台阶上的青苔,“这不是你的错,别自责。”
“对不起,我不该明知自己时日无多,还要与你成婚的。若是你与旁的,康健的姑娘成亲的话,大抵这会儿孩子都能满街跑了。是我耽误了你。”
“你记错了。是我缠着要与你在一起,你好似忘了我催过你多少次。而且,除了你不会有什么旁人,更不会有什么满街跑的孩子。我要感谢你,没有嫌弃我是个短命的男人。”
缙云岚抽噎着捶打他背部,大声哭喊道:“可恶。都到这会儿了,你就不能说些难听的话,好让我离开你的时候没有那么不舍得。你偏偏要对一个将死之人,这么温柔干什么?阿栀,我快死了,我就快死了。可我真的不想死啊。你这么好,你让我怎么心甘情愿的阖眼啊。”
黎栀默默地淌着眼泪,也腾不出手去擦拭,好一会儿后,面对她的痛苦挣扎。他昂起头看着天边的云彩,异常坚定地说:“别担心,我会陪你的。”
背后的哭声戛然而止,小半响后,她分外严厉地冒出来一句:“你不能为我殉情。你要好好活下去。你还有你的族人,你的亲眷。你绝不能浪费你的光阴。”
黎栀插话道:“可是我……”
“这是命令!”她极为严肃地吼了一声。
黎栀在一棵大树底下,将她缓缓放下。
缙云岚倚靠在粗壮的树干上,调整了情绪。她对着背对着他的,执着的丈夫,苦口婆心地道:“阿栀,我跟你说实话。待我死后,倚湘定然会重现于世。她执念极深,为人极端,或许会向缙云报仇,你要阻止她!这个世上唯有你能阻止她。我将缙云交给你,你替我守住这座城池,你答应我,你答应我!”她伸手拽住他的衣袖,拼命地摇晃起来。
黎栀转身将她抱紧怀里,抑制不住的抽泣声一点不落的落入她耳中,“我会受不了的,你让我怎么能受得了。”
缙云岚将脸埋进他的胸膛,“阿栀,别怕。时间会冲淡一切的。我此生最大的遗憾便是没能未你解除三十大限的诅咒。你如今还年轻,还有十年的光阴,别拘泥于亡妻。我允许你续弦,找个比我温柔,比我善解人意的姑娘。你别担心,你人这么好,长得又这么……这么……一定会有很多姑娘喜欢你,不会嫌弃你是鳏夫的。”她泣不成声,哭腔将她的肺腑之言全数淹没。她死死攥着黎栀的衣襟,恸哭不已,”罢了,罢了。我再说不出这违心的话了。我私心还是希望你的心里永远只有我一个。不要有其他人的介入了。”
黎栀温柔地抚摸着她的头顶,颤着声说:“傻瓜。黎氏男子一生只能有一任妻子。而黎栀的心里永远只有缙云岚。”
缙云岚哭着哭着又笑了出来,“我搞砸了。我想着话本里,到了分别前夕,总要有一人故意说些狠话,伤了对方的心,好让对方不会为自己的离去而感到眷恋不舍。我本也想着来这么一出,还找了珠珠拟写了一段无情的话。可我想着你这么聪慧,定然不会被我拙劣的演技骗倒,而且我也发现,我说不出,‘我不爱你’这句话。”她的呼吸蓦然急促起来,憔悴的面孔忽然浮上来一层异样的红晕,她像是捉住救命稻草一般抓住了黎栀的手,急促地传递着她还传达完毕的讯息,“大伯的尸体还未下葬。不必多建一个墓冢,将他与玉卿葬在一起吧。岫岫到了适婚年纪,给她许个好人家。母亲近年来身体总是多病痛,还望你多照管着。阿栀,阿栀,洛城就交给你了。你要好好的,别总伤心。你要记得,无论何时何地,我都牵挂着你。别忘了,别忘了……”
那是一个与往常无异的午后。缙云岚断气的刹那,黎栀听到了码头的号角醇厚又嘹亮的吹响,洛城街道上小贩的叫卖声,孩童们你追我赶的笑声。
云彩投下的阴影好似一床棉柔的锦衾将她逐渐冰冷的玉体温柔地覆盖。
天边传来悠远动听的摇篮曲,好似是有人在动情的歌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