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捂着脸痛哭。
但也许是上天眷顾,没过多久,他们就匹配到了合适的肝源,为此还错过了毕业典礼,连答辩都只能线上,他靠在病床上回答老师们的问题,但到底是顺利拿到了学位证和毕业证。
直到他大学毕业,韦洋才告诉他,这六年以来,其实每个月右繁霜都有给他打钱,钱不多,每个月一千块,如果不乱花钱刚好够每个月生活费,大学四年的学费也是她出的,但右繁霜一直都叮嘱,不要告诉右轩。
找律师那次,是右繁霜拜托了她的朋友,不然以他们的能力,哪能请到这么有名的律师。
那次生大病,韦洋找了右繁霜,想着这也许就是最后一面,让她来看一眼,右繁霜在右轩昏迷的时候,站在门口看了他一眼,就一眼,给了韦洋一百万,托关系替右轩找到了肝源。
一个毫无血缘关系,右轩曾经助纣为虐伤害的姐姐。
他们之间的关系遥远又陌生,陌生到像是世界上最不可能再有交集的人,可是他还没开口,她就给了他难以想象的帮助,而且他什么都不知道。
原来亲子鉴定报告是她调换过,她有意重新打了一份无亲子关系的证明出来,她也清楚,他是爸爸的孩子。
她更知道,如果让他知道是亲生的,这辈子他都无法长大成人,会赖着这个姐姐。
右繁霜这样冷漠的处理,反而是最好的办法。
毕业之后,右轩到处找工作,到处碰壁,学管理简直是找工作的bug,看似有用实则死招,他又因为治疗错过了校招,什么工作经验都无,一时间颓废不已。
韦洋在商场里租到了一个小店面,把钱和进货都交给他管,还乐呵呵说这不就专业对口了吗,在他这儿当行政总监。
韦洋已经接近三十岁了,他的脸干瘦干瘦,还很黑,手粗糙得像四五十,一点都看不出曾经的纨绔样。
他数着钱和右轩说这些话的时候,右轩看着他已经有些沧桑的脸,忽然道:“哥,我要娶你。”
韦洋抬头,对上右轩试探的眼神,迟疑一瞬,一个凌厉的巴掌拍在他头上:“再说一遍你要和老子干嘛!”
右轩被扇得头一歪,但他很快正过来,坚定地看着刀疤洋:“我要和你结婚。”
那一个晚上,右轩挨了这辈子最狠的打,不是长辈打的也不是仇人打的,被压在地上拿皮带抽的时候他还笑。
但过了一个多月,韦洋还是扭扭捏捏穿了他新买的西服,摸着西服说还没穿过这么好的衣服,那件衣服穿在韦洋身上就像是他偷来的,毛燥稀疏的头发,粗糙的皮肤,市井的气息,可是在右轩眼里,却是顶顶的帅,韦洋穿出来的时候,右轩眼前一亮。
他们在教堂找了一个牧师替他们宣誓。
韦洋扭扭捏捏,却面色泛红。
右轩的五官其实瘦下来反而像爸爸,偏秀气,有股文人的感觉,穿西装反而像本来他就该穿西装。
不久之后,右轩收到了右繁霜拿过来的房产证,右繁霜坐在对面,表情很平静:“如果你不能成事,爸爸的心血我不会还给你,但现在你没有长歪,我会尽我所能帮你,你学的是管理,我会送你出国去学金融,学费生活费我会全部负担,你是爸爸唯一的血脉,只要你不学坏,姐姐就是你的底牌。”
右轩迟疑了许久,右繁霜察觉到了他的不对劲:“你有什么疑虑?”
右轩有些不敢看她的眼睛:“可不可以帮我多弄一张绿卡?”
右繁霜不解:“女朋友?”
右轩摇摇头:“是韦洋。”
右繁霜不以为意:“我会给韦洋一笔报酬,你已经成年了,不需要他照顾了。”
右轩立刻道:“我需要!”
他的反应太急切,急切到反常,几乎是一瞬间,右繁霜就意识到了哪里不对。
她好久都没回神,许久后才道:“那这样的话,你们就没有孩子了。”
右轩低下头:“对不起。”
右繁霜轻声道:“这不是错误,不用认错,只是我还想再看看爸爸的样子。”
她垂眸,收拾着包:“你已经是完全的行为能力人了,我不会阻止你做任何事情,但你要想好了,以后会面对很多困难,我只会负担你,不会负担你的伴侣,你作为成年人,理应负担你的伴侣。”
她将支票和房产证推到他面前:“韦洋的事情我会看着办,你先准备出国。”
她背起包,走出餐厅。
右轩坐在原地,看向支票上足以买下一套新房的数字,姐姐的签名隽秀。
他第一次意识到,成为姐姐的弟弟,就不能有同性的爱人,可是没有爱人,他怎么对得起相依为命的韦洋。
过了小一个月,右轩终于再约了右繁霜,他一开口就和她撞在了一起。
右轩:“我不想出国了—”
右繁霜:“我搞定了韦洋申请绿卡的工作凭证——”
右轩一愣。
右繁霜也后知后觉,好奇道:“你是为了韦洋,所以决定放弃吗?”
右轩犹豫了一下,点了点头。
右繁霜忍笑:“我有个朋友在国外有家影视公司,准备让韦洋挂名在上面,成为他申请三年工作签证的凭借,但前提是韦洋要学英语,他不能不会英语,他不会英语,在国外寸步难行,这就是你的责任了。”
右轩欣喜若狂,立刻站起来,不知道怎么表达内心的激动,深深给右繁霜鞠了一个躬:“谢谢姐!”
右繁霜什么都没说,只是看着他和爸爸肖似的脸上洋溢着灿烂的笑,右繁霜也露出轻轻的笑意。
右轩开始逼韦洋学英语,还不让他上班卖串,让他报五个班轮流学英语,韦洋哪里受得了这个苦,他一把鼻涕一把泪说不学了,大不了在国内等他两三年,右轩把他按在床上,让他看书。
韦洋素来床下当哥床上当弟,有苦难言,这么折腾了半年,韦洋终于能日常对话了。
右轩倒有良心,他虽然出了国,却努力不花姐姐一分钱,他在留学生群里倒卖二手家具,拉的人越来越多,韦洋也乐得有事做,在华人留学生里兜售老干妈一类的东西。
如果右繁霜不问,都不知道他俩快在外面安家了。
右轩毕业后回国,恰巧是右繁霜预产期,这个孩子比一胎的时候乖很多,在日出的时候降生。
第一声啼哭响起时,天边第一缕霞光也乍现。
生下来的那个小男孩,长得像姐姐和姐姐的丈夫,可是神态动作,像爸爸。
当时他们还不知道,直到孩子三四岁才越来越明显。
爸爸思考的时候喜欢摸鼻子,当小男孩搞不明白大人要他做什么的时候,他也摸鼻子
爸爸因为胖,裤子勒得紧,总是要松松裤腰带,小男孩总是有把小手放在腰上提着裤腰往上拉拉,又松一下的动作。
爸爸的右眼球上有颗很小的痣,那个小男孩一转眼球,右轩看见了那颗位置一模一样的痣。
而且这个孩子有设计的天赋,每次姐夫拿着设计图写写画画,这个孩子就会凑过来看,还会一本正经地和苏忧言讨论。
右轩意识到这一切的时候,泪流满面。
爸爸知道他不会有小孩了,他来当姐姐的小孩了。
他对不起爸爸。
那天,这个孩子降生的时候,他去看姐姐,姐姐看向窗外,她轻声道:“轩轩,天亮了。”
也是从那天开始,他们慢慢恢复了爸爸车祸前的姐弟关系,姐姐会和他说说笑笑,他甚至见到了姐姐的亲生父亲一次,姐姐的出身那么矜贵,父亲是在电视上才看得见的企业家。
每次姐姐想看日出的时候,就会叫上他。
他知道,他是这个世界上,她和爸爸唯一的联系了。
他入职商业银行,韦洋也顺利开了第二家炸鸡连锁的那天,姐姐约他去看日出,他们从黑夜等到天刚刚亮,他们都没有睡,只是静静地看着爸爸的颜色逐渐渲染了整片天空。
天亮到所有颜色都汇聚一堂的时候,姐姐轻声道:“爸爸,天亮了哦,太阳公公出来了。”
明明爸爸说这话时是欢快温柔的语气,可是姐姐说同样的话却是悲伤的。
姐姐看向他,双眼微红:“弟弟,天亮了。”
绚烂的霞光扑染整片大地,衔续起他们的终究还是无血缘的亲情,是爸爸无条件的爱。
天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