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贰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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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楚楚因为想妈妈,放学后非要曾本之和安静带自己去找柳琴奶奶,还说柳琴奶奶肯定知道妈妈去哪里了。

    马跃之和柳琴住在水果湖一带的张家湾小区,曾本之和安静带着楚楚去他们家时,小区对面的一所小学同样正在放学,满街都是孩子。出租车司机不敢走神,踩三秒钟油门,再踩三十秒刹车,让轮胎在地面上半圈半圈地往前滚动。已经放了暑假的学校,被家长们逼着办起所谓夏令营,其实就是上培优课。楚楚的学校同样如此。楚楚本来也要到这里来上学,因为听说这所学校的孩子喜欢攀比,内容是爷爷、奶奶、外公、外婆、爸爸、妈妈的官位高低,便临时改变决定去了也在水果湖的另一所小学。好不容易挪到小区门前,又好不容易在路边临时停车,曾本之牵着楚楚的手从出租车里钻出来时,迎面碰上那个叫许姬的女人。

    安静觉得许姬冲着自己似是而非地点了点头,便盯着许姬渐渐走远的背影看了好一阵儿。回过头来,安静满腹狐疑地告诉曾本之,近几天自己每次出门就会碰上这个女人。她觉得从这女人的眼神里好像能读到什么故事。曾本之不想生出太多枝蔓,就说自己没注意到,还要安静下次碰到她所说的女人时,给一个明确的提示。

    马跃之和柳琴住在七楼,因为没有电梯,每次上到七楼了就不想下去,下到一楼后就不想再上来。在别的事情上马跃之都与曾本之攀比过,也抬过杠,唯独在房子问题上没有多说一个字。马跃之和柳琴原本可以住得比曾本之和安静好。曾本之他们买房子时,马跃之也想买。柳琴却不同意,非要等着省直机关分新房给她。当初,水果湖的房价也没超过三千,还是臭烘烘一片烂泥田的黄鹂路东段这处小区,每平方米售价居然要三千八百元。如今,这处小区的房子每平方米到了两万二,还只有买家,没有卖家。张家湾小区的房价只涨到一万二,却是只有卖家,没有买家。

    满头大汗的楚楚在前面敲开门后,从柳琴腋下钻进屋里,毫不客气地将空调上的设定温度从二十六调低到二十。

    客厅里摆着一些土特产,那种零乱的样子,一看就是刚从外面回来的。地板上有一层无人打扫而积存下来的灰尘,让各种各样的鞋印隐约可见。曾本之和安静不方便看地面上这些乱七八糟的样子,他俩不约而同地将目光抬高一些,盯着那本介绍养蜂汽车的挂历。楚楚比他们反应快,拿起茶几上的一盒西药,大声说:“这是我妈妈吃的药,抗花粉过敏的开瑞坦!”曾本之和安静低头一看,楚楚说的一点不错。柳琴像是掩饰什么,用更大的声音说楚楚长着狗鼻子,别人刚进门他们就闻到气味跑来了。柳琴一边说,一边给曾本之他们一人一瓶荸荠汁。

    安静一看瓶子上的商标标志是大崎山,就问:“你们不是说去随州的大洪山吗,怎么去了黄州的大崎山?”

    柳琴连忙说:“是去了大洪山,这荸荠汁是朋友上个月去黄州大崎山带回来送给我的。”

    安静又问:“上个月的产品怎么印着上个星期的日期?如果说仙桃人这么干还差不多,黄州人绝对不会这么干!”

    柳琴说:“我说安静,你怎么也学会损人了?虽然我就是仙桃人,可你并不是文艺女青年呀,怎么一听到苏东坡说黄州是千古风流,就要一见钟情呢?”

    马跃之拦住还想说什么的柳琴:“你这是干什么,出门几天就忘了本之兄和安静是什么人吗?你想说这几天去了大洪山就尽管说去,那我就是同另一个叫柳琴的女人在大崎山上吃喝玩乐逍遥避暑!大崎山好凉快呀,武汉周边就数它最凉快了,中午十二点,还能陪那个叫柳琴的女人在外面散步减肥。”

    柳琴如是说:“这大洪山,大崎山,还有大别山,就像三胞胎兄弟,我一直老爱弄混,分不清谁是谁。就像院士和博士,也是存心让人想不明白。既然说到院士,我顺便问一声,郑雄帮曾先生申报院士的事有眉目了吗?”

    见曾本之和安静都不说话,柳琴又说:“你们也别不好意思,反正我和老马已经习惯了,凡事曾先生都要压我家老马一头。成没成我们心里都能承受。我知道曾先生将郑雄扫地出门了,但我觉得郑雄是个说话算话的男人,况且曾先生若能评上院士,既是当领导的特大政绩,又是文化界的莫大荣誉。郑雄立志要进水果湖和中南海,没有曾先生作为政绩,他哪有机会爬得那样快?”

    屋里的气氛忽然变得有些紧张。

    马跃之赶紧打断柳琴的话:“身为丈夫,也是这个家庭里的男主人,非常感谢亲爱的女主人授予本人每个星期使用一次否决权。这个星期我已经用过一次,现在,我申请将下个星期的否决权提前使用。柳琴女士,我要你注意如下事实:不仅是楚学,现今任何历史研究都证明,夫人不可干涉朝纲,否则就会天下大乱。所以,本丈夫之事用不着尊夫人出头。你这样对本之兄说话已涉嫌僭越。昨天傍晚在大崎山散步时,我就向你声明过,在楚学界,如果当选院士的机会有十次,本之兄至少有九次半,另外半次也不全属于我,还需要与别人分享。”

    柳琴也很明白事理,马上接着说:“好了好了,说完我就舒服了。我知道马先生没有当院士的命。再说,都这把年纪了,院士不院士的只能算只小鸟,最要紧的是还能算得上是个男人!”

    本来马跃之说话之后,曾本之和安静的心情就恢复常态,再听柳琴如此说话,两对老夫妻不禁相视一笑。因为不再年轻,大家对男人的意味更加敏感,也更懂得夫妻生活中男人意义的至关重要。笑到最后,安静和柳琴脸上出现淡淡的羞红。

    先前只管自己淘气的楚楚恰好在这时候开口问:“柳奶奶,我妈妈呢,她去哪里了?”

    柳琴一把搂过楚楚,贴着他的耳朵说:“这事要问你外公外婆!”

    楚楚说:“是我妈妈要我问你的。我妈妈特别爱管闲事,天天夜里都要将我的空调温度调高到二十六。那天夜里她又来调我的空调。调完空调妈妈又来亲我,她以为我睡着了,一边亲一边说,妈妈要给自己放一阵假,如果宝贝想妈妈了,就找柳琴奶奶。我本来不想出卖妈妈和柳琴奶奶,但是,这几天外婆一想她的女儿,就开始流眼泪。没办法呀,男人都是吃软不吃硬,见不得女人流眼泪,我只好让外婆来找柳琴奶奶。”

    安静说:“童言无忌,柳琴奶奶不要见怪!楚楚不提醒这些,我们也会来找你的。”

    柳琴起身从冰箱里拿出一盒冰淇淋,放到楚楚手里。

    趁楚楚忙着对付那盒坚硬的冰淇淋,曾本之将许姬说过的话,对大家说了一遍。不过,他还是没有直接说许姬的名字,只是告诉大家,这些时自己只要出门就会有人盯梢,想一想,一个年过七十的老男人,若有什么需要监视的,多少年前就开始监视了。眼下这种情况,显然是曾小安和郝文章的失踪引起的,确切地说是有人急于想找到郝文章。

    不用说太多,马跃之就明白了,作为与青铜大盗老三口同一囚室的狱友,郝文章可能掌握着某些人急于想知道的有关青铜重器方面的秘密。能将郝文章控制住,就等于控制住那些价值特殊的秘密。

    马跃之正与曾本之你一句、我一句地探讨郝文章有可能掌握哪些方面的秘密,门铃忽然响了。

    柳琴走到门口,刚刚将门拉开一条缝,便惊诧地大声说:“哟,是郑雄郑会长,这么金贵的贵客,是不是找错门了?”

    郑雄在门外说:“哪能呢?我来看看马先生,有事向他求教。”

    柳琴将郑雄让进屋里。见到曾本之他们,郑雄虽然有惊讶表现,但更像是装出来的。

    曾本之心里有数,一定是得到跟踪者的报告,郑雄才能如此精准地把握自己的踪迹。曾本之板着脸没有当面戳破郑雄。安静脸色也很不好看,见楚楚下意识地冲着郑雄要说什么,她连忙扑上去,捂住那已经张开的嘴,将很像是叫郑爸爸的声音生生堵回去。安静拉着楚楚去了马跃之的书房。柳琴本来要跟过去将书房里的空调打开,人都走到门口了,又突然转身拿了一瓶矿泉水递给郑雄,再随手从墙上取下那本介绍养蜂汽车的挂历拿进书房。

    客厅里只剩下三个男人,大家都不说话。

    这种无形的较量持续到后来,率先表示和解的只能是郑雄。

    一个人时心情不好喜欢喝闷酒,几个人在一起没话说时爱喝闷茶,一瓶矿泉水快喝完时,郑雄终于开口说:“没想到曾老师也在这儿,请曾老师不要生气,我来是向马老师通报我们省申报院士的相关情况。省里初步拟定了一个四人名单,未来真正申报的只能是两至三人。目前的情况,曾老师在这个名单中排在第三位,属于可以申报,也可以不申报的范围。省里的想法是能申报的尽量申报,但又要求听取各个专业中有影响力的专家们的意见。马老师是楚学研究方向的泰斗级人物,省里想听听您的意见。”

    马跃之像木头一样端坐在沙发上,只有嘴唇在动:“郑会长的意思是说,省里想看看楚学院一个姓曾,一个姓马的两个老家伙是不是也像别的人那样,心甘情愿地往那二桃杀三士的陷阱里跳?柳琴,你出来一下!”

    柳琴闻声从书房来到客厅。马跃之要她将昨晚在大崎山上散步时说过的话重复一遍。柳琴不听他的,还表示那种话说一遍就够了,说第二遍就是做秀,说第三遍就是造假。

    曾本之忽然有反应了。他挥挥手要柳琴别做声,然后盯着郑雄说:“你老老实实地说吧,来这里有什么事?说完了,从哪扇门进来就从哪扇门出去!”

    见郑雄愣住了,曾本之又说:“你不好意思说,我就提示一下:你是一路盯梢盯到这里来的吧,是不是觉得我们两个老家伙猫在一起要搞你们的阴谋诡计?”

    郑雄终于开口否认:“我也是快到楼下了,才晓得您在马老师家。天气这么热,一般人都不会串门的,我想或许你们的事情我还能帮得上忙,就还是上楼来了。”

    曾本之说:“我们这里没有你帮得上忙的事情,请你马上离开。”

    郑雄几乎叫了起来:“院士的事是真的!您不要因为别的事情我没办好,而错失千载难逢的机会。”

    曾本之伸出剑指指向门口,正要再说狠话,却被马跃之伸手拦住:“这里的主人姓马,还是由我做主为好。郑雄,按照你说话的逻辑,天气这么热,本来就不应该串门。你刚到楚学院上班时,曾来过我家一次,事隔二十多年,你又来我家干什么?”

    郑雄看了看柳琴:“第一件事我已经说了,还有第二件事,我想问问柳琴阿姨,曾小安和郝文章在哪里?”

    柳琴毫不客气地回答:“天知地知,我知道了也不会告诉你。”

    郑雄冷笑一声:“柳琴阿姨若是小看郑雄,那是要犯路线和方向错误的!柳琴阿姨本人不想对我说实话,柳琴阿姨的心却将实话告诉我了。刚才我进门时,正好看到墙上的挂历,一开始只是觉得新鲜,养蜂都有专用汽车了。后来你将挂历收起来,我也只是觉得奇怪,等到这两盒开瑞坦跳进我的眼睛里,让我想起曾小安经常服用这种抗过敏的西药,于是我就记起那个著名的典故:此地无银三百两。如果我的推测没错,曾小安这时候一定开着那辆养蜂汽车,与郝文章一道奔驰在希望的田野上!”

    柳琴突然间变得脸色绯红。

    郑雄继续说:“我算是明白了,为什么有一阵曾小安身上总有一股蜂蜜气味。有一次,楚楚还大呼小叫地从她的包包里发现一只蜜蜂。当时我还以为她在帮你卖蜂蜜。原来你们早就在策划如此诗情画意的私奔。但是,我不得不提醒你们,有几个不太好惹、也是有通天本事的人,正在动用一切力量搜查郝文章,将来会不会发展到通缉我也不清楚。”

    安静一定是在门后听着客厅里的动静,这时候再也按捺不住地钻出来,冲着郑雄说:“人家又没有做犯法的事,凭什么搜查,凭什么通缉?”

    郑雄依旧按照自己的方式说话:“二位老师,二位师母,老三口的真正死因,你们应当比我清楚。报纸上经常披露,有些大案要案的线索,是狱友之间相互吹牛时吐露出来的。郝文章与老三口同居一间囚室,人家难道就不能想象,百般无聊、万般寂寞时,老三口会将自己的秘密说给郝文章听?我只是猜测,那些将老三口灭口的人,很难说会不会将郝文章灭口。”

    曾本之说:“你是不是也不希望让那个百般恩宠你的人见到郝文章,怕人家得到郝文章后,就将你当做垃圾抛在一边?”

    郑雄说:“争宠的事我不担心。我只担心郝文章被强行拉进来后,不仅得不到帮助,还会造成不必要的破坏。”

    马跃之说:“你的意思是让我们联手,将郝文章弄到哪座楚墓里活埋了?”

    郑雄说:“那倒不必!我给你们的建议是,至少半年之内,不要让他们找到郝文章。除了我,他们大概不会料到,郝文章手里会有养蜂汽车这么一个隐身的好东西,既不是酒店,也不是网吧,没有警察查身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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