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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九十一回 暗潮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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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可这一回,他终于见识了这险恶的底线。

    他攥紧了手,不知想到了什么,却又突然放开了手,丧气一般的低语:“这种私密之事,他若打定了主意死不承认,外人又如何得知?”

    姚杳沉了沉心神:“外人的确不容易知道,但是贴身伺候的丫鬟婆子,又怎么会不知道?”她捻着手指慢慢道:“少尹大人今日去安宁侯府,可见到安锦羽身边伺候的人了?”

    冷临江心头一跳,顿时察觉到了今日细微之处的异常:“并未见到,盛思渊说安锦羽失踪之后,他怕惹了府里人的怀疑,便借口时气渐热,安锦羽去了庄子上避暑,将她随身伺候的丫鬟婆子都送去了庄子里。”

    他越说越疾言厉色,黯然神伤:“当时我没觉出有什么不对,反倒觉得他处处维护安锦羽的名声,考虑的极为周全,可现在看来,他是怕这些人被查问,才会将人都送走。”

    听到这话,韩长暮的脸色彻底阴沉了下来:“也难为他能想出这么一套周全的说辞,周全的无懈可击,只是在这个当口,他并不是一门心思的找人,反倒将最熟悉安锦羽的人都撵了出去,哼,”他冷笑一声:“多少还是欲盖弥彰了。”

    冷临江平静了下来,思绪也缜密了许多,目光沉静:“如今当务之急,还是要先找到安锦羽贴身伺候的人认一认尸。”

    “安昌侯府的人也可以。”姚杳补了一句。

    说到这里,韩长暮突然想起什么来,淡淡道:“云归,你今日去安昌侯府查问,有什么结果?”

    一听这话,冷临江气的笑出了声:“快别提了,那安昌侯府好歹也是个侯府,荣贞长公主故去后,竟然是个妾室掌家,也不怕丢人,安昌侯也没了什么差事,整日里提笼架鸟,逛青楼下赌局,府里头是乌烟瘴气的,我今日过去,别说是见着安昌侯了,就连个得力点的管事都没见着,愣是在花厅灌了个水饱,才来了个丫鬟说是侯爷去慈恩寺会友了,今日怕是回不来,大姑娘身子不好,又是未出阁的姑娘,没有侯爷的许可,不易见外男,管家理事的柳姨娘也不好见外男,就这样把我给打发了,我这可是,”他自嘲一笑:“我可是头一回碰到这样的人家,也不知当年荣贞长公主看上了安昌侯什么!”

    听到这话,韩长暮和姚杳面面相觑,万没有想到堂堂一个侯府,竟然会是这种没有章法的乱象。

    这样混乱,既找不到从前伺候过安锦羽的人,又见不到安锦羽的胞姐安锦月,安昌侯这个父亲更是靠不住的,估计都不知道自家女儿身上有伤这件事,怎么才能确认这具尸身的身份?

    案子查到现在,竟然一无所获!

    三个人都生出一种前所未有的挫败感。

    灿烂明亮的暖阳投入屋内,几个人的脸色都晦暗极了。

    就在几个人都沉默不语的时候,在外头查访的何登楼也赶回了内卫司。

    他这些日子常在内卫司里进出走动,混了个脸熟,方才未经通传,倒也十分顺畅的进了门。

    他朝着韩长暮三人团团行礼,将今日查访的情形一一道来:“晨起,卑职先去了宁记棺材铺,那铺面不大,就在永崇坊的十字西街上,宁顺祥正好就在铺子里,卑职问了昨夜的事,他约莫是快到亥初的时候去的赵娘子那,先是用了点酒菜,一直到临近亥末才走,离开苎麻巷之后,就直接回家了,在赵娘子房里的时候,他没有听到什么动静。”

    韩长暮点了点头,这一番说辞倒是和童兰英的正好能对上。

    何登楼停了片刻,又道:“乔坊正带着卑职在修平坊走了一圈儿,查问了临街的住户,有几家住户在案发的时间里听到了脚步声,靠近北坊门的一家住户,听到了车马声。”

    说着,他走到舆图前,手点在北坊门处,凝神道:“马车是宵禁前一刻从北坊门进来的,坊丁就没有查问,卑职查了沿途的车辙印子,看印子是一辆两轮马车,并不是很大,这样的马车在京里是很寻常的,但是修平坊里能走车马的曲巷不多,有车马的人家就更少了,这样一辆车的车辙印子十分容易辨认,沿着十字北街一路往南,在路口朝西拐了,进了西街之后,车辙印子就不见了。”

    何登楼说的条理清晰,韩长暮也听得格外清楚,听到车辙印子不见了,他疑惑低语一声:“不见了?”沉凝片刻才问:“可有人看到马车上下来了什么人?”

    何登楼摇头:“马车走的那条路多半是宅院的后墙,几乎没有开门窗。”

    这话也就是说没有人看到从马车上下来的是什么人了。

    看来从修平坊的住户身上是查问不出什么来了,这样一辆寻常的马车穿街过巷,在修平坊中是极为特殊的,可是在别的地方,别的街巷,就如同鱼入大海,是再寻常不过的一辆马车了。

    修平坊里查不出什么来,别的地方就更查不出来了。

    但是他们总要离开修平坊的,走的时候已经宵禁了,坊门也关了,他们要么在修平坊中另有落脚的地方,要么便是要犯夜出去,那么巡夜的武侯、骑卒、暗哨,总会有人看到可疑的行迹的。

    想到这里,韩长暮又抬眼去看那副详实的巨大舆图,从修平坊的北门望出去,一条悠长的街巷,他心下一沉,明白了这伙人为什么要走这条路,要从北门入。

    北门外的那条街巷两侧要么是坊墙,要么是宅院后墙,没有门窗,少有人行走。

    天晚之后更是人迹罕至,马车那个时辰从那条街巷过,几乎不会有人看到。

    韩长暮抬头去看冷临江。

    冷临江转瞬明白了韩长暮的意思,赶忙道:“我一早就去找了蹇义,跟他说了个大概,没有说安宁侯府的事情,请他帮忙查问一下。”

    说到蹇义时,韩长暮不漏痕迹的扫了姚杳一眼,见她神情不变,像是从来不认识这个人一般,半点反应都没有。

    韩长暮心头一跳,蹇义也是北衙禁军出来的,姚杳不可能真的不认识他。

    念头一转,韩长暮又问何登楼:“昨夜查问那些乞丐有什么发现?”

    何登楼心神一震:“有个乞丐头子回忆说约莫两个月前,有人跟他打听修平坊的荒宅。”

    这是韩长暮今日听到的最好的消息了,急切道:“什么样的人?除了打听修平坊的荒宅之外,还打听了什么?”

    乞丐们人多眼杂,既然有人向他们打听消息,那就没那么容易掩盖行迹,或者说打听之人本来就没想要掩盖行迹,查到的东西多,何登楼的话也多了起来,声音越发的轻快:“是一男一女,女的始终用头巾捂着头面,看不清楚长相,但是露出来的眼睛和额头老的厉害,不过头发却跟年轻姑娘一样黑亮,不知道是怎么养的,男的倒是大大方方的露了脸出来,是个容长脸儿,看上去四十来岁的样子,说是跟那女的是夫妻,但乞丐头子说不像,男的对女的格外恭敬。”

    韩长暮听到何登楼描述的女子的模样,心里咯噔一下,转瞬就想到了馥香,不禁抬头和姚杳对视一眼。

    姚杳也是见过那馥香的,听到何登楼的描述,也觉得正是此人,她之前出现在安王府里,随后容郡主便死的惨不忍睹,现在她又出现在修平坊,修平坊便又出了一件同样的人命案子。

    想到这,她暗自啧啧舌,这个体质,堪比灾星柯南。

    何登楼也看出了韩长暮脸上的惊疑不定,他没有多想,只略一沉思,继续道:“那乞丐头子还交代了一个细节,”他斟酌了一下措辞:“说是那两个人不止问了修平坊的荒宅,还给了他们十两银子,请他们引荐了其他里坊的乞丐头子,但是他们之间具体说了什么,这个乞丐头子并不知道,卑职已经吩咐人去他交代的几个里坊找人去了。”

    他停了一瞬,继续道:“卑职回来前,先回了一趟京兆府衙署,将记录下来的那个男子的长相交给了京兆府的画师,请他画个画像出来。

    韩长暮听着这些话,慢慢沉下心思,平日里的何登楼看起来并不像有大注意,能自己办差的人,但是这一桩差事办的周全圆满,着实出乎他的意料之外。

    何登楼他背后的何氏家族在富贵如云的侯门世家是籍籍无名的,但是在用得着捕快衙役的几个衙署里,譬如大理寺,刑部,京兆府和京畿道的衙署里,却是声名赫赫的。

    何氏家族是胥吏世家,祖祖辈辈都是在京城衙署里当差的,做的最多的就是捕快捕头,虽然都是吏而不是官,但一代代传下来,自有别人窥探不到的本事。

    韩长暮唏嘘,看来他从前的确小看了京兆府衙署里的公差,这京城里各方势力,各个世家盘根错节,各有各深不可测的一潭水,看起来互相渗透交融,其实却又泾渭分明,难以真正的渗透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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