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滚滚长江东流,江面上军舰浩荡,延绵二百里。
而长江沿岸还有数不尽的兵士在向东行进,马蹄声震天动地,几里外都能听到。
这就是南楚镇南侯孟世威的军容。
他们从武昌出发,顺江而下,已快到了九江城。
然而,这百万大军威风赫赫的行路途中,许多军舰上依然是歌舞升平的景象……
大船拍开波浪,船舱里琵琶声动,接着是一曲娇媚的歌声响起。
“百计千方哄得姐走来,临时上又只捉手推开,郎道姐儿呀,好象新打个篱笆,一夹得介紧儿,生毛桃要吃,叫我拍开来……”
“哈哈哈哈。”堂中一众武将抚掌大笑。
他们也不是什么读书人,这样的曲儿对他们而言已是能接受的最委婉而文雅的调调了。
十余名舞妓穿梭着,往武将们怀里一坐,嘴对嘴地喝着酒,很快就是淫靡之音响起……
而在甲板上,孟世威正从一艘小船上爬上来。
他五十多岁,身材高大,红脸长须,威风凛凛,只是满头白发,两颊削瘦,看起来带了些病态。
他身后跟着他的儿子孟不拙。
孟不拙是个二十五岁的年轻人,将门虎子,表面上看起来英气勃勃。
父子俩带着一列亲兵,穿过甲板,走到船舱的大堂外,孟世威没有急着进去,只在外面咳了两声。
“咳咳……”
就是这两声轻轻地咳嗽,很快,舱堂里的歌舞声、欢叫声渐渐停了下来。
不一会儿之后,十余个舞妓低着头,一边整理着衣裳一边跑出来,在孟世威面前盈盈拜倒。
满眼的白肉生香,孟世威恍如未见,挥了挥手,驱退这些舞妓。
他这才转进舱堂。
“见过大帅!”一众武将纷纷行礼。
孟世威一双老目看去,只见副将马秀军、褚效忠等人衣甲不算整齐,但看自己的眼神还是忠诚恭敬。
到嘴边想教训他们的话也说不出来。
这些年,一直也都是这样,他孟世威自己洁身自好,对军中部将统御有方,几声咳嗽就能让他们在他面前不敢再放肆。
但这些将领背地里做什么他又哪能管得住什么?这乱世之中,不给他们这种日日过新年、夜夜做新郎的日子,谁为他孟世威卖命?
“大帅,末将们这不想着……今夜不是要设宴款待那元大人吗,这就早点开宴。”副将马秀军低着头吱吱唔唔说道。
那“元大人”指的是南楚总督江西、湘广、应天、安庆军务的元季通,表面上是孟世威的上官,驻地在九江。
但这套文官节制武将的体制,早些年就已经行不通了,孟世威早不把所谓的总督放在眼里。
今日孟世威行军到了九江,邀元季通上船商议,请对方一起清君侧,本打算等元季通答应之后设宴款待,这倒也是真的。
此时孟世威摇了摇头,道:“元督师暂时还没想通,现在还不愿与我们清君侧,罢了那狗屁宴席。”
“嘿,这老不死的玩意儿,给他脸不要脸。”赫效忠大骂道:“大帅,砍了他吧?”
“闭嘴!”孟世威道:“我们要清君侧,越多朝廷重臣声援越好。元督师一时没想通,不代表往后想不通。本侯已答应他不伤九江城内百姓。尔等记住,不许去劫掠九江城。”
赫效忠低下头,不敢去看孟世威,但嘴里却嘀咕道:“哪有这样的道理?行军打仗,就食地方都是老规矩了,不给将士们点好处,谁跟着我们造反……不是,谁跟着我们清君侧,把陛下从那些奸臣手里救出来。”
“是啊,大帅。”马秀军也劝道:“那元督师又不答应一起清君侧,大帅却要答应他不劫掠九江,这怎么看都是亏本的买卖,不如杀了他,劫了九江城。我们打南京,要他们文官声援有什么用?”
“混账!元督师对我曾有提携之恩,我既答应了就是答应了。”孟世威骂道,“从武昌打来的钱粮还不够吗?都给我放老实点,别误了我的大事!”
一众部将对视了一眼,犹犹豫豫地,最后还是应道:“是……”
~~
是夜,孟世威站在船头,看着长江的江面发呆,脸上满是忧虑之色。
“父亲,甲板上风大,还是进舱休息吧。”孟不拙过来低声劝道。
孟世威摇了摇头,长叹了一声,道:“多看两眼这江水也好。”
孟不拙见劝不动父亲,只好在一旁侍立着,忍不住又道:“孩儿不明白,我们为什么要反?”
孟世威道:“你看这长江天险,是不是易守难攻。”
“是。”
“你觉得,王笑若要南征,能不能打过长江?”
“孩儿认为……不能。”
孟世威讥笑一声,缓缓道:“长江以北还有淮河,淮河以北还有黄河。前两年,我们都说王笑过不了黄河,可现在,黄河都到他山东腹地去了。
黄河一丢,淮河就是我们的第一道防线,长江是第二道。这两道防线之间,朝廷在东线布置了江北四镇、在西线就指望着我了。”
孟不拙道:“江北四镇就是废物,加在一起也比不上父亲。就算是兵力最壮的关明,给父亲提鞋都不配。”
“话是这么说……但这两年,江北四镇已经被王笑打掉了三镇。关明、童元纬都死了,徐州、淮安、泗州都丢了。”
孟世威说着,叹息了一声,又道:“去年,方明辅勾结清军,率十万大军入北上,也被王笑歼灭,泗州兵力空虚,基本已是北楚的囊中之物。也就是说,江北四镇四去其三。
朝廷在长江以北的兵力还有多少?
东线就只剩下滁州的丁泽威,朝廷又紧急把曹滩派往扬州镇守。可滁州、扬州又能守得了多久?
这些废物如此不堪,我们西线又怎么办?由我孤军奋战,抵御北楚不成?”
孟不拙道:“父亲的意思是淮河守不了?但我们还可以守着长江。”
“淮河都守不了,长江就能守得了吗?”
孟世威反问了一句,又道:“早两年,我不是没有反攻中原的机会。趁清军与唐中元大战之际、趁王笑与清军大战之际,我本可以北上攻取河南,收复开封。你知道我为什么不去吗?”
“孩儿不知。”
“河南贫脊,无利可图,将士们不愿去,此其一;
我们一旦离开武昌,西面的张献忠就可能趁虚而入,抢占湖广,此其二;
朝廷对我早有提防,认为我拥兵自重,我一旦收复开封,朝廷必派人坐镇湖广,此其三。
总而言之,进取中原,对我们而言,是偷鸡不成蚀把米的买卖。”
孟世威说着,老眼中泛起一些茫然,长叹道:“我有时也想不明白,打了一辈子仗,怎么打来打去,打仗成了做买卖了?
当年我在辽东浴血杀敌,想的是保家卫国。可自从入关打流寇,越打,这仗越怪。
朝廷也不给粮饷,我们追在流寇屁股后面没吃的,只好向百姓打粮。前脚流寇劫掠了一遍,后脚我们又劫一遍,百姓恨官兵比恨流寇更甚。
后来,朝廷逼着我与流寇决战,我在朱仙镇败给了唐中元,精锐尽失……从此,手底下的兵将是越来越不堪喽。
你看,就这样的朝廷,哪还有人想着报国、进取啊?可不就想在这样大鱼大肉的日子过下去。
我真羡慕王笑啊,他手下的兵都是北方兵,还有心气在。可我们呢,凭这些兵将,能收河南?复开封?守淮河?守长江?他们连襄阳、信阳都不愿去。
我号称百万雄兵,北不敢过长江、西不敢入川蜀,只敢守着这长江以南的武昌城。
可就这样,那些人还不肯放过我。
郑元化想削我的兵权,好不容易斗倒了郑元化,王笑又虎视眈眈。
应思节、马超然这些庸材上位,不能拿出办法来阻止王笑南征,只会寄希望于我去拦住王笑。
呵,道理很简单。我若能打得过王笑,又何必听命于他们?这宰相他们做得,我又为何做不得?”
孟不拙道:“孩儿明白了。天子暗弱,朝中奸臣当道,这样的朝廷,干脆就反了它。”
“你错了,我们是要从奸臣手中救出陛下。是奉了陛下的密旨。”
“是,孩儿明白。”
孟世威又道:“这还只是其中一个理由。我本来以为王笑收复中原,会缓两年再南下。可从北方探到的消息看来,今秋他就要发兵了。
我断定到时北楚会有两路大军,一路从徐州出发,攻滁州、扬州,兵指南京;一路从西安出发,下襄阳、攻武昌,顺长江而下攻打南京。
有这样的朝廷管着,这战打不赢的。
眼下我们有两条路,第一条,我来掌控天子,主持大局,应付王笑的攻势;第二条……只能是改换门庭,我们投降北楚。
我老且病,没几年活路了,不贪我自己的荣华富贵。但得要给你,也给跟着我的这些将士一个交代,投降了,不能比原来过得差吧?
但就这样的条件,王笑也不答应。秦山河来来回回就是那些糊弄人的话。
知道他们为何如此敷衍我们吗?”
孟不拙道:“他们想要等发兵之后,兵临城下了,或者胜了几场仗之后再与我们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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