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让人省心呢?之前看不惯人家的是你吧?不想娶人家的是你吧?对人家不冷不热的也是你吧?这会儿整得要死要活的演给谁看呢?”
是啊,给谁看呢?乔微凉现在什么都看不见了呢。
季臻涂着软膏没说话,林淮最看不惯他这副不说话装深沉的模样,抢过他手里的软膏挤了一大坨,没轻没重的往季臻脸上戳。
“你对她到底是几个意思?喜欢你就别让她在这圈里待着了,趁早洗白,不喜欢你丫就把人踹开,这么拖着算怎么回事?之前没事还好,这阵子你自己想想,人进了多少回医院了?身上还有一处好的吗?”
林淮这人就是这样,跟不熟的人,说话总是带着火气,跟有交情的人说话,那就是直来直去。
之前他不看好季臻和乔微凉,总觉得乔微凉配不上季臻,但看了这么三年,就是越看越难受,他怕有一天季臻能死在乔微凉手上。
脸被林淮戳得发疼,季臻没什么反应,两眼直直的看着林淮问:“我说我爱她,你信吗?”
“什么玩意儿?”林淮问,差点一手指戳到季臻眼睛里,然后就笑了:“就你那一脸‘老子很不爽’的表情,说你和她有杀父之仇我信,说你爱她,逗我玩呢?”
林淮说着摆摆手,季臻却盯着他不放,直看得他笑不出来才移开目光。
眼睛看着地面,又好像哪儿也没看。
“五年前那个女人是她。”
“啊?哪个女人?”
话题跳转太快,林淮没反应过来,随口问了一句,随即不敢置信的瞪大眼睛:“那个破了你处也被你破了的女人是乔微凉!?”
每次林淮提起这件事,都会得到季臻的一个眼刀子,可是这一次,季臻没瞪他,眼底满满的认真。
林淮还没来得及消化掉这个消息,又听见季臻说了一句:“当初帮季善顶罪的人,也是她。”
“……”
“三年前我喝醉了那晚……”
林淮这次学会抢答:“该不会是你主动送上去潜规则她的?”
季臻沉默,没有反驳,林淮整个人都有些不好了,理了理思绪,试探性的总结:“也就是说,你是她第一个男人,然后还帮你妹顶了罪,后面的协议结婚也是你不义在先?”
“是。”
“卧槽!”林淮骂了一句,然后揪住季臻的衣领:“我也想给你一拳,你会还手么?”
季臻沉默,不过看他的眼神就是明摆着不会反抗。
林淮松开季臻的衣领,一脚踹翻旁边的椅子,烦躁的在屋里走来走去。
“你是说之前都是误会,传言也不是真的,这女人是真的喜欢你,不图你什么?”
“她的日收比你高,你觉得她图我什么?”
林淮愣了一下,下意识的问:“这个行业这么暴利?”
“……”
“现在是什么情况?你发现一切真相,然后爱上她了?”
季臻纠正:“是爱上以后,才发现这些。”
“……”
又在屋里转了几圈,林淮拍着季臻的肩膀认真的说:“我觉得离婚的概率是百分之百,只是官司拖的时间长短不同罢了。”
“……”
休息室的门在被男人摔上之后,寿终正寝了。
在病房外徘徊了一会儿,季臻才推开门进去,几乎是门一推开,乔微凉就伸长脑袋看过来,像一直在期待着他回来。
心里一下子柔软下来,快步走过去,地上的狼藉已经被打扫干净。
不顾乔微凉会不开心,季臻伸手抓了抓她的头发,指尖在柔软的发丝中穿过,带来些许真实感。
乔微凉没有挣扎,也没有过多的不悦,无声的说了句:季臻,我不等你了。
她等了他很多年,耗费掉全部爱人的精力,也没等能等到他,现在,她累了,不想等了。
季臻的手顿了顿,脸绷得紧紧地,面部线条僵硬到极点,半晌吐出一句:“这些事,等你好了再说吧。”
乔微凉勾了勾唇,没再说话。
如果她的眼睛一直好不了呢?这个男人要带着愧疚和她过一辈子么?
即便他愿意,她也不愿意。
她不想自己的后半辈子托付给愧疚和不安。
即便后半生将于黑暗为伴,她也可以想办法过得很好。
眼睛看不见的日子,是没有时间概念的。
以前乔微凉一个人的时候喜欢数着时间玩儿,现在她不了。
不管过去多少个小时,她能看见的,就只有黑暗。
漫步边际的黑暗,可以轻而易举的让人绝望。
所以,她现在更喜欢睁着眼睛回想过去她所看见的世界。
天空是蔚蓝色的,阳光是金色的,霓虹是七彩的。
那些她看见过还没有忘记的事物,她都一一翻出来回味。
她怕有一天,身边的人在热切的讨论那些事物的时候,她想不起来那是什么形状,也不知道该是什么颜色。
不知道过了多久,鼻尖闻到一缕花香,偏了偏头,手里塞进一个凉凉的东西。
“乔微凉,这是玫瑰。”
季臻这样告诉她,手指动了动,乔微凉摸到硬硬的花枝,脑海里立刻浮现出绿色的枝,然后是娇嫩的花瓣,摸起来有些滑,这朵还没有完全绽放,是鼓鼓的花骨朵。
娇艳的红,应该是很漂亮的颜色。
摸了一会儿,乔微凉摊开手,示意季臻把那朵花拿走。
男人捂住她的手,动作很轻柔,没有碰到手上扎着的针,然后乔微凉听见他用极温柔的声音说:“微凉,等你出院,我们可以在别墅外面,种个玫瑰花园。”
玫瑰花园,好像很美的样子,可惜她已经看不到了啊。
就算以后又能看见,她也不想在那里看见了。
“季先生,能开一些让瞎子心动的条件么?。”乔微凉开口说,没有声音,但她知道他能看懂。
男人的声音果然戛然而止,乔微凉又笑着加了一句:“比如,送我一条导盲犬。”
季臻现在不由得有些庆幸乔微凉现在发不出声音,不然她嘴里说出来的话一定会变成刀,毫不犹豫的插进他的心脏。
不过就是这样看着她的唇型,季臻心里也好受不到哪儿去。
忍了半天终是没忍住,咬着牙提醒:“乔微凉,你没有瞎!”
也许只是暂时的,就算真的有什么,他也会想尽办法让她重新看见。
听出他话里的恼怒,乔微凉不再开口了,她现在看不见,也说不出,实在不占据什么谈判优势。
在医院住到第三天,乔微凉的嗓子终于好了大半,声音听上去虽然正常了,说话时嗓子还是会疼,所以她说话的时候声音比平时要轻很多,听在别人耳朵里好像突然温柔了许多。
“微凉,今天天气不错,要出去走走么?”
季臻问,但没有等乔微凉回答就把她抱了起来。
不是他一如既往的霸道,是他知道,不管他说什么,乔微凉的反应不是反对就是沉默。
索性,他也不问她了。
不过这次,乔微凉很配合,她素来不喜欢躺着,这三天一直听见季臻的声音,她也闷得慌。
季臻抱着她出了门,然后进电梯,应该是走的专用电梯,因为电梯里似乎只有他们两个人。
这几天乔微凉已经勉强适应了自己看不见,感官灵敏起来,这会儿她可以明显感受到季臻手臂的力量,甚至能隔着衣服感受到他肌肉的凸起。
如果是以前,她应该会有些心动,可现在,她心里很平静,什么都没有。
出了电梯,走了一会儿,乔微凉感觉季臻抱着她在下台阶,一共四步台阶,乔微凉知道,他们现在在住院部外面的小花园里。
说是小花园,其实面积也不算小,除了供人休息的长椅,还有一些健身器材。
“我想下来走走。”
乔微凉要求,季臻把她放下来,不过没松开她,只是改成一手揽着她的腰,一手抓着她的手的姿势往前走。
季臻走得很慢,手臂只用了一点力量就让乔微凉脚不沾地,几乎是被他捞着往前走。
走了十来步,乔微凉心里有了怒气,这人听不懂母语么?
“季先生,请你放我下来,我是看不见,但我的脚没有问题,该拐弯还是该抬腿,你可以告诉我,如果你有事要做,麻烦找个护士来带我。”
沉默片刻,乔微凉听见季臻回答:“好。”
然后,腰上的手松了松,乔微凉感觉自己踩在凹凸不平的地面,她想了想才记起,花园里的小路是鹅卵石铺就的。
凹凸不平的触感让乔微凉的眉头舒展了些,往前走了十来步,季臻开口:“右转。”
乔微凉向右转身,继续往前走。
今天的天气的确很好,乔微凉很快觉得浑身都被晒得暖洋洋的,很舒服。
花园不大,他们很快走完一圈,不过看她兴致勃勃,季臻没有开口,继续引导乔微凉往前走,只是选择了不同的路径。
走了大约一个小时,乔微凉有些累了,季臻不由分说的按着她在一边的长椅上坐下。
坐下来的那一瞬间,乔微凉下意识的抓住了季臻的手。
她的眉头皱着,有些不安。
因为这不安,季臻的心疼了一下,又因为她无意中表现出来的依赖而心软成一片。
他也在乔微凉身边坐下,低头吻吻她的额头:“放心,我不会走。”
乔微凉知道他现在不会丢下自己一个人离开,刚刚那个动作只是身体的本能动作,因为她什么都看不见。
坐下来之后,乔微凉松开手,放松身体靠在椅背上,季臻选的这个位置正好面对着阳光,乔微凉舒服得都想打打哈欠了。
很早以前她也曾希望,有一天能有时间坐下来晒晒太阳,什么都不用想也不用管,没想到会以这样的方式实现。
一直晒到温度开始下降,乔微凉知道,太阳应该快下山了,起身准备回病房,突然听见殷席的声音:“真的看不见了?”
乔微凉的手一下子紧握成拳,殷席是什么时候来的?还是他一直都在这里?
这种猜测让乔微凉很无力,她没办法像影视作品里的武林高手一样,凭借高超的听力来‘看’这个世界。
她什么都不知道,没有生活自理能力,更没有自保的能力。
这样的自己只能让乔微凉想到两个字:废物!
“殷总百忙之中还能抽出时间来看我,真是难得,如你所见,我现在看不见了,殷总要开除我么?”
乔微凉语气平和的问,并没有特别的焦躁不安。
尽管这些以前对她来说很平常的事,现在会给她带来很多麻烦,她也必须要面对。
这些事,不会因为她害怕恐惧,就不发生。
殷席目光冷然的审视乔微凉,一开始他的确是因为温颜才留着乔微凉,可乔微凉的工作能力和这些年的业绩也是不可否认的,所以殷席一直没有动过要辞退乔微凉的念头。
可是现在,乔微凉看不见了,不管是暂时的还是永久的,她看不见了是个事实。
殷席是个商人,以利益为重,更何况乔微凉和他之间,没有交情可言。
“三个月之内,如果你的视力没有恢复,乔微凉,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乔微凉点头,她知道这意味着她会被踢出圣庭,这男人还会跟她秋后算账,毕竟当初温颜是被她放走的。
而且,就算殷席不动手,乔微凉也并不觉得自己能在眼睛看不见的情况下继续目前的工作。
眼睛看不见了啊,她能做什么呢?开个盲人按摩店?
想到这里,乔微凉忍不住失笑,她好像想得有点多,现在她连外卖电话都打不出去,还能做什么?
腰上的手紧了紧,季臻低声开口:“累了吧,回去歇会儿。”
“走了?”
乔微凉问,身体被季臻带着往前走。
季臻没回答她,乔微凉也没有再多问,回到病房没多久,何帆来了,带的粉蒸肉来,这是他妈妈最拿手的菜,乔微凉之前吃过一次,没想到他竟然记住了。
“我记得阿姨不到逢年过节是不会轻易下厨的,今儿怎么破例了?”
乔微凉边问边摸索着拆一次性筷子,她不知道自己还能不能看见,能尽可能的锻炼自己的自理能力,总不是什么坏事。
“今天是我生日。”
何帆红着眼随口编了个借口,没说这是他专程回家求他妈做的。
一起工作三年,乔微凉哪能不知道他生日是什么时候?也没拆穿,掰开筷子,伸手小心的去摸饭盒在哪儿。
她的手离饭盒还远得很,这样摸不知道要摸到什么时候,季臻不动声色的把饭盒推到她手边。
一摸到饭盒,乔微凉便扣住不放,拿出筷子去夹,夹了几次都没夹到东西,索性低头凑到饭盒边,筷子刨了几次,终于刨了一口饭到嘴里,可床上,已经洒了好多饭粒。
何帆看着心酸,忍不住喊了一声:“微凉姐……”
“怎么了?”
乔微凉抬起头来,脸色茫然,一双眼睛没了往日的光芒。
思索了一会儿,乔微凉笑了笑:“对了,忘记跟你说生日快乐了。”
何帆握着拳咬着唇不吭声,眼眶里满是泪水。
他知道自己一个大男人这样看上去很没出息,可他就是心疼。
病床上的女人不该是这样的,不管发生什么她都是沉着冷静的,都是自信优雅的。
她有自己的主见和想法。
任何时候,她的眼眸都该是光彩夺人的。
而不是现在这样,涣散的黑沉的,没有一丝光亮。
“公司还有事,我先走了。”
扔下这么一句,何帆夺门而逃,他怕再待下去,自己情绪会失控。
乔微凉那句‘好’还没说出口,就听见‘嘭’的一声关门声。
乔微凉又吃了一口饭,突然侧头问季臻:“我这样看上去是不是很可怜?”
她偏着头,视线正好和季臻对上,明知道她什么都看不见,季臻还是被她看得呼吸一顿。
“没有。”
好半天季臻才开口回答,伸手擦去粘在乔微凉唇角的饭粒。
乔微凉扭头继续吃饭,粉蒸肉味道很好,她把两颊都塞得鼓鼓的还在不停地往里面塞东西,然后季臻听见她极低极压抑的哭声。
很小很轻的声音,如果不仔细听根本听不出来,却让季臻慌了神。
他拍着她的背,把她揽进怀里不停地安慰:“乔微凉,没事,有我在,我会一直在你身边的……”
一直,多美好的词,可她已经无法去相信了怎么办?
又在医院住了三天,除了左手手掌还无法拆除纱布以外,乔微凉身上的伤已经好得差不多了。
医生每天来查房的时候都会检查一遍她的眼睛,乔微凉不知道有没有好转,反正医生的说法无一例外:“乔小姐你恢复得很好,应该很快就能恢复视力了。”
这样的话,听一遍两遍还能让人有点希望,听多了,就觉得挺没意思的。
于是,乔微凉在自己觉得最没有意思的时候,要求出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