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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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弹坑之间的距离还都不一样,最小的相差八米,最大的相差二十三米,当时到后山观摩的人都傻眼啦。等我回来以后就去找那几个小鬼子问话,人家说啦,这算什么呀?日本一百多万陆军,最起码有八十万人明白这个道理,野战部队就不用说啦,这是基本功课。所以在以往跟咱八路军的战斗中,只要咱们动用炮火支援,人家那边会立刻做出反应,在炮弹落地之前,人家会不断跳入新的弹坑,这样就会有效减少炮火覆盖后造成的巨大伤亡。相反,咱们的部队在这方面可以说是一窍不通,就连总部炮兵团的同志听了以后都还懵着呢。您看咱八路军以往的战例,小鬼子不用炮兵还好,一旦用了炮兵咱们就褶子啦。我曾经看过师部做的一个有关我军在过去战斗中各伤亡原因汇总的材料,上面明确写到,在同一场战斗中,咱们的战士栽在敌人炮兵手里的数量是倒在鬼子枪口下的将近三倍,多少人都是因为不明白这个道理而丧命的。团长,咱们得警惕啦,总不能老被一块石头绊倒吧?那就有点儿说不过去啦。”

    杨龙菲表情沉重地点点头道:“我明白你的意思啦,不过现在传达下去已经来不及啦,战士们已经按照原定计划进入防御位置,就算要通知也得等撕开敌人第一道封锁线以后再说……看来你小子这个炮兵连长还真没白当,还挺有心眼儿的,都能给老子我上课啦。不错,不错,继续保持,虚心学习嘛。唔,看来这几个小鬼子还真有两下子,关键时刻也能起到些作用,老子我还真小瞧他们啦。”

    “老实说,那几个日本战俘倒没有咱想得那么坏,人还不错。他们其中有个翻译,我没事儿的时候跟他聊过几句,听说他们都是啥学校里的学生,年纪轻轻就被强制应征入伍啦。按照您的说法,这帮家伙还都是群十八九、二十啷当的生瓜蛋子哪,毛还没长齐就来当兵啦,够可怜的。”

    杨龙菲斜眼看着宋勇生,话里充满着不屑:“你小子说什么呢?我听你这咋有点儿替鬼子说话的论调呢?小鬼子还能有好人?他们最坏啦。你小子以后嘴上带个把门儿的,别他娘的什么话都往外说。这话在我这儿到此为止,要是被别人听到了传出去,当心政治处找你小子谈话。”

    就在各作战部队检查装备、磨砺刀枪的同时,独立团供给处、通讯排、炊事班、马夫班也都在摩拳擦掌。杨龙菲遛了一圈后发现,这些出击顺序被排在全团最后的“非作战人员们”也都没闲着,他们居然蹲在工事内准备白刃战时要用到的冷兵器。炊事班的伙夫们更在原地磨着菜刀和斧头;马夫班的几名马夫正拆卸一把铡刀,还有一部分人正津津有味儿地往马鞭上撒尿;通讯排的战士则从供给处那借来了几支火铳、扁担和马蹬子一通胡乱比划。

    杨龙菲走到马夫班班长葛老六面前,只见对方正挥舞着一把刚被拆卸完毕的铡刀,很是招摇。对方看到杨龙菲朝这儿走来,便殷勤地向他打起了招呼:“团长,您怎么得闲来我们这儿啦?”

    “闲下了就过来看看,每次战斗打响前都得到各个单位走上一遍,这是老子的习惯,免得你们这帮小兔崽子说老子是区别对待,偏心眼。老子自己也得做到公平公正,不能厚此薄彼,授人话柄……”杨龙菲说道,“我说,你抱着这个铡刀干啥?我记得这玩意儿之前是用来切草料树枝的,你现在把它卸下来是啥意思?”

    葛老六一本正经地说道:“团长,这是我们老家祖祖辈辈传下来的说法,砍人脑袋光用一般的大刀片儿不行,容易惹鬼上身。要想一劳永逸地解决问题,就必须得用这喂过血的狗头铡来砍小鬼子的脑袋。这小鬼子坏得流油,思来想去他们也就配得上这狗头铡啦,再说这刀也锋利些,正好送狗日的小鬼子上路……”

    “我说你小子是耳朵里塞驴毛了,还是成心把老子的话当放屁?老子在团部召开动员会议时就已经说清楚了,这次战斗性质不同以往,主要是突围和阻击,根本没时间跟敌人短兵相接、刺刀见红。我刚去各阵地遛了一圈,人家别的连队都已经陆陆续续把老子的命令落实到位了,就你狗日的把老子的话当耳边风。全团都做好突击准备啦,你他娘的还惦记着跟鬼子拼刺刀哪!我说,是不是有日子没揍你啦,你小子皮痒还是咋的?”杨龙菲照着葛老六的屁股就是一脚。

    葛老六一边揉屁股一边憨笑着呲牙道:“团长,这就是您的不对啦,虽说我没执行好您的命令,可您也不能上来就动手呀,这不是打击咱的积极性么?再说啦,您把我们马夫班排在全团出击顺序最后本来就存在偏心眼的嫌疑。我听说您把全团的轻机枪都配给了特务连那帮家伙?您别怪我说话直,说真的,他们才打过几仗呀?也就是近两年才发展起来的,论资历还不如我们马夫班的呢,凭啥好处都是他们的?要是您肯把配给他们的武器匀一半给我们的话,这主攻任务还轮得到他们特务连?”

    “行啦,行啦,别跟老子在这儿扯淡啦。蹬鼻子上脸,还越说越来劲啦?我看你小子就是欺负咱根据地的税务局转移了,不然总局的卢局长非问你小子要这吹牛税不可。我可警告你,这次战斗是由咱八路军总部机关直接指挥的,连老子都不敢跟上面打折扣,你也别跟我讨江湖啥的。我丑话说在前面,要是因为个别人的问题影响了整场战斗,老总拿我杨龙菲开刀,我自然也放不过你们,听见没有?老子这不是开玩笑!”

    “是,团长,您就放心吧!”葛老六拍着胸脯斩钉截铁地说道,“我们马夫班全体坚决执行团部的命令,绝不给主攻部队拖后腿!”

    杨龙菲缓和了下口气,指指不远处的那两匹蒙古马道:“还有件事儿,我要跟你说明……告诉战士们,在保证自身安全的前提下,也多留意一下这两匹马的情况。尤其是在突围的时候一定要多注意,千万不要伤着老子的马,更不能把它们丢下不管。这可是老子的宝贝,平时就靠它们撑场面啦,给金子都不换……”

    “是,保证完成任务!”

    ……

    破晓的天际浮起了一道鱼肚白,淡青色的空中还镶着几颗依稀可数的残星,大地表面仿佛笼罩着一层银灰色的轻纱。过了不知多久,一缕耀眼的金色曙光透过云层普照大地,万籁复苏之际,荒凉的崖壁上空忽地闪过一只来回盘旋的雄鹰,它那尖锐凌厉的眼神此时正目睹着一场即将被载入史册的惨烈战斗……

    日驻晋第一军下辖之独立混成第三旅团已经在山西晋中某地构筑好了防御工事和前沿指挥所,由司令官岩松义雄中将担任总指挥,桥本平川少将担任参谋长,木村特工部指挥官木村次武大佐也陪同前往。

    三人驱马并肩而行,百无聊赖之际难免要说上几句充满各种潜台词的官话。

    首先是桥本参谋长对眼下各主力部队的分兵布局进行一段简单的概述:“岩松君,目前我军已将晋东南八路军之主力悉数围堵在辽县一带,据悉八路军总部下辖之第129师、第385旅、新编第1旅并太岳、太行军区皆在我军包围圈内。按照我第一军战前谋划,设置在辽县外围的第一道封锁线由我军第36师团及第69师团下辖之主力负责防守,井关中将和井上中将亲自坐镇;第二道封锁线由独立混成第4、第8、第14旅团负责防守,由上野、中村、原田三位少将亲自坐镇指挥;第三、第四道封锁线则分别由独立混成第1、第3、第9旅团和皇协军第一支队驻防,指挥官分别为松崎、宫崎、小林三位少将及皇协军第一支队司令蔡雄飞少将。各作战部队均严格按照冈村司令官一手制定的战略方针,凭借我军在机动能力上的优势,对分布在辽县一带的八路采取多路密集的‘拉网式’战术。就目前来看,我华北陆军的这一革新战法还是初见成效的。”

    还未等岩松义雄开口,木村次武便颇带讽刺意味地回复道:“桥本参谋长这一战术手段的确高明,抛开别的因素不谈,单就此战所动用的兵力数量来看,就是支那军队的数倍,称之为人海战术亦不为过。从我华北陆军高层所安排的战前部署中就不难看出,在支那军队毫无后勤补给、机动能力和近距离空中支援的情况下,我第一军各攻击部队却配备有坦克、装甲车和清一色的摩托化集群等现代化战斗车辆。另外,此次扫荡我第一军几乎动用了除海军以外的所有技术兵种,而支那军却只有最基本的步兵和少量骑兵。在我军如此强大的火力面前,恐怕整个辽县的老鼠都足够死上三次的了。从这点上看,所谓‘拉网式’和‘梳篦式’战术倒显得有些苍白无力、外强中干了……”

    桥本参谋长听得有些不是滋味儿,遂反齿相讥道:“木村君,恕我直言,鄙人对阁下这一言论不敢苟同。对支那军队实施割裂和封锁政策,并适时对其创造无人区和开展‘铁壁合围’、‘十面出击’式扫荡运动,是华北方面军最高长官冈村宁次将军亲自制定的战略方针,并非他人捉刀。倘若木村君对这一方针表示怀疑,大可亲自到北平越级向冈村司令官汇报,作为军人,我除了服从以外别无他法。倒是木村君年轻有为,思想和头脑都与我等腐朽之人不同,如果木村君真想为华北陆军贡献出自己的一份力量,倒不如带领阁下的特工部就此深入到支那军腹地,最好能将那位有名的八路军副总指挥抓来,到那时我想冈村司令官定会到天皇陛下那儿为阁下请功的。”

    “很抱歉桥本君,我那支刚过百人的突击队在这片如此广袤的作战区域内实在显露不出什么手脚,同桥本君麾下之精锐比起来实在是相形见绌。我特工部的最大用处便是夜袭和刺杀,不适用于决斗。若是要我同对手面对面展开交锋,在双方均没有火力支援的情况下,恐怕我的部队撑不到半天就全完了。依照我的性格,在战局完全不利于我的情况下,我会率领我的部下采取非常手段,即‘玉碎攻势’,通俗来说便是‘自杀式攻击’。相反,桥本君麾下拥有两个满编师团的兵力,就算是要和支那军队以一比一的伤亡代价来算,阁下也是稳赚不赔的。与其如此,鄙人倒不如将这个机会留给桥本君手下的士兵,毕竟他们向来是以为天皇效忠为毕生荣誉的。”木村次武面不改色地回应道。

    正在这时,被晾在中间的司令官岩松义雄便顺势打起了圆场,他用一种稍显柔和的方式对桥本参谋长说道:“算了,桥本君,木村大佐是我军为数不多能在多瑙河边喝过黑啤的少壮派军官,是曾在菲尔德山脉与死神正面接触过的勇士,比起我们这些早已习惯了清酒味道的传统军人来说,木村君的大脑里则注入了许多的欧洲思想,从言谈举止到战略构思甚至是每日的起居都早已变得西方化。就专业而言,桥本君主攻山地作战和城市攻坚,而木村君身为我军特殊作战的先驱者,擅长所谓‘夜袭’、‘刺杀’战术也就无可厚非了。无论是从宏观还是微观上看,你二人所倾向的战略战术并不冲突。我想的是,诸君都是在同一面军旗下作战,都信奉‘武运长久、八纮一宇’,最重要的是我等都具备随时为帝国和天皇陛下献身的勇气和精神。因此,我希望诸君今后还是要以大局为重,切莫因小节而费大事,那样才是有悖于冈村司令官对我第一军同仁的重托……”

    话音未落,忽地一阵炮声隆隆传来。没过一会儿,一名日军前沿观察哨便驱马赶来汇报道:“报告司令官阁下,被围困在辽县桐峪镇的支那军主力正在向我军外围实施炮击!”

    岩松义雄直接问道:“炮击对象是哪支部队?”

    “报告,是皇协军第一支队下辖独立混成第15旅团第3大队,其阵地位于辽县东南方向,看样子支那军是有朝麻田镇突围的动机和意向!”

    “土八路倒是很会选择进攻目标和突围方向嘛,从枪炮声中不难听出,对方似乎是动用了一个团的兵力用于突围,看来辽县腹地内确实藏着一条大鱼……传我命令,负责第一道防线的皇协军第3大队破开一条口子,待八路主力突出第一道包围圈后立刻将口子堵住,改由独立混成第4、第8旅团唱主戏。告诉上野和中村旅团长,要他们务必以最快的速度将支那军队之主力悉数咬死在麻田镇一带,继而实施左右合围,绝不能放走一兵一卒,否则他二人唯有剖腹自裁,以谢天皇,这也算是我为土八路高层送上的一份大礼吧……”岩松义雄一锤定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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