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场白刃战中死伤过半,辖下三个连的连长全部阵亡;伙夫班班长王大年也在战斗中不幸牺牲;马夫班班长陈世和胸口挨了一刀,血流不止,奄奄一息;一营长谢大成腹部也被刺伤,所幸伤口不深,经过简单的包扎后得以止血;团长杨龙菲虽然没有负伤,但在白刃战过程中因用力过猛,腰后还没拆线的伤口再次裂开,夹杂着白脓的鲜血如同小溪般涓涓流出。
由于药品的匮乏,杨龙菲的伤口得不到好的治疗,只能通过绷带做简单的包扎以达到止血的效果。包扎过程中,杨龙菲为避免自己在经受伤痛时发出声音,他竟把自己的右手塞进嘴里狠狠地咬住。待包扎完毕后,杨龙菲才发现自己的手背上已经被咬出了一圈带血的牙印。他拭去自己额头上的冷汗,只感觉一阵强烈的眩晕感迎面袭来。杨龙菲下意识地停止脚步,捂住晕眩的脑袋,尽可能地不使自己倒在地上。
谢大成等人见状赶忙过来将杨龙菲扶住:“团长,怎么了这是?去后面躺会儿吧……”
杨龙菲保持着最后一丝清醒,无力地摆摆手拒绝了:“没什么大惊小怪的,可能有点儿受凉了,我在这儿趴着眯一会儿就好,不用管我。”说完便将谢大成等人一把推开,撑着最后一股劲儿跌跌撞撞地走到一处散兵坑旁趴了下去,在闭眼的前一秒他还在心里咒骂道:娘的,这下完啦,战斗还要继续,自己却倒下了,接下来的仗可怎么办?
一营长谢大城无奈地朝两边的战士摆手示意,除了岗哨值班外,其余战士都各自找地方休息吧,明天会有更大的恶仗要打。下达完命令后,他自己也随处找了个坑道,将配枪下了保险别到武装带里,用帽子遮住脸庞后便呼呼睡去。
同样是在这个夜晚,国民政府驻武汉大本营最高长官蒋介石突然致电南京卫戍司令官唐生智:如情势不能久持时,可相机撤退,以图整理而期反攻。这则电文无疑像根救命稻草般,赋予了陷入这潭淤泥之中的唐生智以最为强烈的求生欲望。这几天他踌躇反侧,辗转难眠,就是为了等到蒋委员长亲自颁布撤退命令。接到命令前,唐生智本人已经睡下。当他得知委座的授意后顿时变得睡意全无,他立刻吩咐卫兵将副手罗卓英和刘兴叫来,连夜制定撤退计划,并将武汉大本营颁布的命令下发到所有可以联络的上的作战部门,要他们自行制定突围方案,伺机而动。
……
天刚蒙蒙亮,负责紫金山北麓防御的25团二营、三营在副团长张山的带领下已经放弃了现有阵地,并一路摸到了一营驻地。还未等张山靠近正在熟睡的一营长谢大成,对方便下意识地从腰间掏出了配枪,小腿猛地一蹭便顶上了膛火,枪口直接戳在了张山的眉心处。
“我说谢大成,你他妈这是什么臭毛病?梦里也要掏枪?赶紧把保险给老子下了!”张山怒骂道。
谢大成赔着笑脸放下枪口,揉着自己睡意朦胧的双眼说道:“不好意思,不好意思,习惯啦,我还以为是鬼子摸上来了呢……唉,你们怎么上来啦?钱里远和曹光那俩狗日的哪去啦?”
“他俩还在后面呢,我带着团部先他们一步摸上来啦。听说你们这儿电话线被人切断了,跟总队指挥部都联系不上啦,是这么回事吧?”张山问道。
谢大成对团长杨龙菲切断电话线的事一无所知,一脸茫然地看着张山:“我不知道,有这回事儿?”
一旁的通讯兵插话道:“是这么回事儿,我当时就在前沿指挥所,是团长……是团长用大刀片子把电话线给砍啦……”
张山恍然大悟:“我说呢,总队的邱参谋长说联系不上团长,连夜派了两个通讯兵到团部来找人,我当时还纳闷儿呢。生怕团长出什么事儿,就赶紧带队过来看看……唔,差点儿忘了大事,我跟你说,总队昨晚派了一名通讯员到团部传达了换防命令,各基层部队放弃现有阵地分散突围。咱们团的任务是组织兵力朝燕子矶方向靠拢,争取在今天晚上八点钟左右和总队主力会合……”
谢大成听后有些模棱两可,他反问道:“不是我说……你说的这个我没太听明白。你的意思是……突围?就是说,不打啦?要撤出去?”
“你少扣帽子,这怎么就成我说的啦?这是桂总队和邱参谋长下达的命令。你们这儿电话线一断一了百了啦,人家通讯兵直接找到我一个副团长身上,你让我怎么办?算啦,跟你说这么多也没用,团长人呢?”张山话里话外显得有些着急。
谢大成抬起左臂手指向十米开外的一处散兵坑,张山用一种奇怪的眼神督了眼谢大成后,便快速地跑到了这处散兵坑旁,眼前的一幕差点儿把他吓得坐在地上。只见团长杨龙菲整个人蜷缩在坑内,面部肌肉几近痉挛,上下嘴唇不自然地抽搐着,半张脸已是热汗淋漓。
张山和谢大成见状不妙,立马跳进坑道内将杨龙菲从地上抱起,平放在地面上。张山一边拍打着杨龙菲的脸庞试图将其叫醒,一边脏话连篇地骂着一旁有些束手无措的一营长谢大成:“团座、团座,怎么了这是……团长,团长,醒醒啊团长!谢大成,你他娘的怎么看的团长?没看出来团长正打摆子呢?要你在身边有什么用,有个头疼脑热都指望不上的东西!我警告你,团长要有个三长两短,我他妈饶不了你?”
一听这话,谢大成有些慌了:“打摆子?昨晚上还好好的呢……这啥时候的事儿?昨天晚上给鬼子打了场白刃战之后就……坏啦!昨天夜里休息前我就看团长有点儿不对劲,我以为是累了,我要早知道我……”
“早知道?你他妈早知道尿炕怎么不睡筛子呀?谢大成,你说你他妈活这么大人管个屁用?这么冷的天,你就让他在一个人躺在这散兵坑里面吹风?你别给我说什么团长自己要待在这儿的,团长什么人别人不知道,你还不知道吗?你就是强行带他去个避风的地方眯一觉,他都不会是现在这样!”
“老张,你说你现在说这么多还有什么用?你再怎么骂我,团长这病现在这样了那也没办法!你赶紧的,想个办法,咱现在该怎么办?你刚才不还说要突围吗?你赶紧……你来指挥战斗,我背着团长,趁鬼子还没上来,咱们赶紧撤!”谢大成自知罪责难逃,干脆也就一收之前的火爆脾气,一个劲儿地道歉说好话。
张山恶狠狠地瞪了他一眼道:“你给记着这事儿没完!回头我再找你算账……全团听我命令,后队改前队,迅速撤出阵地!目标燕子矶,跑步前进!”话音未落,谢大成便蹲下将昏迷的团长杨龙菲扛在肩上,在左右两名战士的护卫下快速撤出工事。
对面的日军似乎发现了中国军队的企图,立刻下令反扑,团直属队负责掩护主力部队撤离,果断地担任起了阻击任务。战斗持续了接近半个小时后,直属队战士共计一百五十余人全部牺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