辩护律师会面,提出要见杨千叶,听到这要求时胥兰认为她疯了。但卢美琴态度非常坚决,甚至扬言要用绝食禁言来争取,这道让一心想帮她的他犯了难。
不过他还是想出了办法,尽管不符合规定也极其危险,但他知道这可能是最后一次帮卢美琴了。他让千叶伪装成辩护律师,在进场登记律师证的时候又动了手脚,终于将人顺利带进看守所。
在他的带领下穿过无数条走廊,惶惶不安的千叶终于来到会面室,推开门,卢美琴双手抱头坐在桌前,头顶对着她。
可能是因为焦虑,卢美琴几天内掉了很多头发,甚至能看见头皮。
“卢美琴,律师来了。”胥兰假装镇定的说,并请千叶在对面坐下。
卢美琴缓缓抬头,那瞬间,千叶有种恍惚的感觉。这感觉将她拉回到一年前刚住进樱花公寓的时候,当时以房东身份现身的卢美琴戴着墨镜,穿着入时,浑身上下散发着女强人特立独行的气质……而现在,落败得像一朵饱受风雨的残荷。
“你们聊,只有十分钟时间,抓紧。”胥兰轻声叮嘱,随即转身离开。
“老胥……”卢美琴朝他唤道,胥兰转过身,只见她努力给出明媚的笑。
“你是个好男人,真的,谁跟了你是谁的福气,我羡慕。”
一句莫名其妙却发自肺腑的话,顿时让胥兰这个硬汉鼻酸眼热。他什么也没说,但接受了她的话,点点头走了出去。
屋内只剩她们两人。
卢美琴依旧挂着笑,夸道:“你今天很漂亮。”
“谢谢。”千叶说。
“我儿子眼光错不了,你不是那种乍看就眼前一亮的女孩,但非常耐看。当然这些只是表面,更重要是你心地善良,没花花肠子,如今这世道能做到这点儿的不多了。”
听着对自己从外到内的赞扬之词,千叶一点也高兴不起来,她从包里掏出烟盒与打火机,卢美琴立即伸出手臂,如获至宝。
“我给你带了这个,胥叔叔说可以抽一支,但别朝天花板吐。”她看看头顶的烟雾报警器。
“谢谢,太好了。”
烟头亮起,卢美琴缩起腮帮吸了一口,顿觉神清气爽,先前的落败憔悴也一扫而空。
“为了找到全城最好的律师,宋英宸费了不少功夫,你为什么不见?”
卢美琴咂咂嘴,眉心挤出几道皱纹。
“造多少孽就该领多少报应,我自己有数。就跟许多老人家一样,尽管没病没灾的,可什么时候气数该尽心里一点不含糊……我现在就这心情。”
她用调侃的语气说出悲观的话,随即猛吸几口烟,将烟头踩熄在脚下。
“只有十分钟,我还是长话短说吧。”她忽然起身朝千叶鞠了一躬,脸上虽是冰冷的表情,却毫无敌意,“想求你一件事。”
千叶将双手放上桌面,微微前倾。
“你说。”
“跟英宸离开鹿城,永远不要回来。”
“离开……”
“对,离开,马上,越快越好。”
“为什么?”
卢美琴用手掌摸摸额头,冰凉。
“这儿太危险,再待下去你很可能会受到迫害。”
“什么意思,谁要害我?”
“朱古力,我们掉进了他设计的陷阱,他就是个没人性的东西。”
听她说出朱古力的名字,千叶紧张到全身毛孔齐齐喷出汗来。
“他在骗我们,这是盘很大的棋。”卢美琴撅起上唇摇摇头,十分懊恼,“我中了招活该,可你还年轻,不能等着被他害。”
千叶捕捉到她话里的深意,问:“这次的事跟他有关?”
“是他让人把尸块埋我工地上去的,想置我于死地。”豆大的泪珠越过卢美琴的眼眶往下坠,她露出痛苦表情,“细想之前安排给我的任务,其实从一开始他就在算计,我是这样,估计你也不会例外。”
“啊!”千叶捂住嘴,笔直的身体开始不由自主的摇晃,“为什么?”
“我要知道的话就不会走到这步了……你要相信我,赶紧离开鹿城。”
“怎么会,是他指引我一步步找到仇人,又将我从仇人手上救下来……”
卢美琴不解的看着她。
千叶咽咽唾沫,老老实实道:“夜后就是我的仇人,之前她把我绑进极乐场想杀我,是朱古力救我出来。也就是那次我跑来找你,说起大毛……”
这个消息无情的震撼了卢美琴的认知,当即埋下头细想。
许久,她慢慢摇动脑袋表示否定:“不可能,夜后要真是你想找的人,早对你动手了,怎么会绕一圈把你绑极乐场去,不可能。”
“绕一圈……我不懂?”
卢美琴身体深处有股火急待冒出来,但最终还是被摁了下去。
“别问了,人心之坏已超出你我想象,我劝你及早抽身,否则最后只会落得跟我一样悔不当初的下场。朱古力不值得信任,你赶快离开鹿城,听我的没错。”
千叶咬紧牙关,似在做一个艰难无比的决定。
“我可以答应你,但你必须告诉我夜后是谁?”
卢美琴推着桌子连同凳子朝后退了几公分,表情十分抗拒。
千叶求道:“告诉我。”
“不,我不知道。”卢美琴频频摇头,恐慌的表情却暴露出心口不一。
“卢阿姨……”
卢美琴扬手制止,用类似总裁交代工作的口吻对她说:“求你别问了,夜后势力非常强大,这次的事也并没有一网打尽。要是我卖了她,她背后的人一定会进行报复,到时候英宸……我不敢想,不敢想。”她痛苦的抱住脑袋,身子颤抖不已。
千叶饱涨的怨气霎时也蔫儿了,因为卢美琴面临的这个担忧,也是她的担忧。
她情不自禁握住她的手,将体温传递过去。卢美琴抬头看着她,泪眼婆娑。
“别报仇了,人生苦短,好好珍惜生活,把自己活好就是对你母亲最孝顺的回报了。”
“别报仇了,别报仇了……”千叶重复着,最近不止一个人对她说这句话。
“跟英宸走吧,不,带他,只有你开口他才肯答应。看在他喜欢你,还有一开始我也帮过你的份上,求你了。”
卢美琴的情绪突然激动起来,见她迟迟不愿开口,扑通一声跪倒在地。
“你起来卢阿姨,有话好好说。”
当把人扶起时,千叶发现她的脸已经哭花了。
“英宸性格比较拧,思想也单纯,我们家又没什么信得过的亲戚,我只能把他托付给你。我的资产有可能被冻结,但之前以他的名义开了个户头谁也不知道,卡就在樱花公寓梳妆台下面,密码是他的生日。那笔钱省着点儿花,够你俩下半辈子过活了。”
她的意思非常明确,托孤。
“我答应你……但你为什么这么急,现在不是该好好听听律师要怎么帮你吗?”
“我不打紧,英宸才是我的命。”卢美琴极力掩饰内心悲恸,面颊上的肌肉却不听话的一个劲儿颤抖,“告诉他我一切都好,什么罪都招了,法院会给我宽大处理的。”
“他现在就等着开庭,希望到时候不会太激动。”
“不,等不到开庭了,赶快带他走,一刻也别耽误。”
千叶瞪大眼,对这样的安排匪夷所思:“怎么可能,他绝不会把你一个人丢这儿不管的。”
卢美琴眼里闪过一丝坚毅的光。
“你就说我不会见他。”
“为什么?”
“啊……”卢美琴感叹一声抬起头,努力让眼泪不要夺眶,“没脸见,当妈的做出这种事,我给我儿子丢脸了。”她擦了擦红红的鼻头。
门推开,胥兰走进来。
“时间到了。”
千叶赶紧向两人问出一个至关重要的问题:“告诉我,夜后落网了吗?抓起来的这些人里面到底有没有她?”
卢美琴只顾着哭,没有理她。
胥兰道:“还不知道,迄今为止抓到的嫌犯没一个承认自己是夜后的,也都说没见过她的庐山真面目。快走吧,时间到了。”
千叶一阵眩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