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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序章:新茶旧客,请君入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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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用得出神入化?”

    老和尚低头沉默良久,仿佛已经因为刚刚的刹那斗法就已经油尽灯枯,耗尽生机,最终只艰难地吐出四个字:“不可思议!”此四字仿佛洪钟大吕,完全不似此前半死不活,声如蚊吶。道士微微平复了满腔翻涌的气血,眼角微微抽搐:“你果然错了!”愤而起立:“不可思议乃是成佛解脱之道,堂堂煌煌,岂能如你这般气血干枯,日薄西山?我也不曾听闻此道有操控人心之能,佛隐魔现之象。你已入死道而不自知,还在等着谁来渡你到彼岸?就凭你那个痴傻的徒弟吗?”

    “且再下一局,品过茶中之味再说,如何?”老和尚面无表情地说道。

    “品与不品,并无区别。”

    “你既不品,又怎知个中滋味?”

    道士终归还是落座“你品出了什么滋味?”

    老和尚并不搭话,而是又自顾自地说起了早先的话头:“道法自然,须知天地万物,自然而然,有生有死,有增有减。凡人者,寿不过数百年,命不过二三两,焉能有不死?活了750年了,觉明子,你当真明白了吗?”

    “你怎知我不明白?”觉明子大袖一拂,清空了棋盘上的棋子,将黑白棋子各自投入棋瓮,开口说道:“生而为人,三尺微命,不过天地蜉蝣,一身根果,终究水中飘蓬,身不由己,与尘土无异,何其悲哀!自然之道,损有余而补不足。这天地寰宇,大道运行万年而不辍,掠夺万物生灵毕生之精气何止万万,所盈者何其多?此天地大道也不过一贪婪饕餮罢了,在我看来,人人皆可损之!岂有天损人道,而人不思逆天者?”

    老和尚抬了抬耷拉着的眼睑:“一沙一世界。即使为尘埃,亦能成世界。或者身处其中反而能适得其乐也未可知,何苦要跳出来做那棋子?你看这棋子,一颗便含亿万星辰砂。若仅得一粒星辰砂,要之无用,不如弃之,便也算在此方天地逍遥自在。”老和尚伸出枯藤一般的右手,拿起一粒黑色棋子,置入空白棋盘天元之位:“一旦聚合而为棋子,则操控在人手,才是真正的身不由己。”

    “一盘散沙,连做棋子的资格也无,卑贱无用。”

    老和尚摇了摇头:“觉明子,你当清楚,并非尘埃无用,只是不能为你所用罢了。你想聚沙成塔,做那落子的棋手,焉知自己不是大一点的棋子?”

    小和尚端了一个红泥小炉匆匆而来,炉膛内几块木炭散发猩红的光映得他脸上通红一片,不知为何,小炉一现,整个院落的光线似乎都暗了几分,仿佛被小和尚手上的那捧暗红色泽抽去许多色彩。只是炉上面的粗陶红色小茶壶正咕噜噜冒着白色的蒸汽,喷出的茶香氲染了整片天地。万籁寂静,只余小和尚脚底的千层布鞋与砂石摩擦出的脚步声。修为稍弱之人闻得此声,则心中惶惶如大祸临头,两股战战几欲夺路而走。

    好在棋盘两端的两位,都是具有深厚修为的有道大能,丝毫不受影响

    待小和尚在两位大师身旁落座,觉明子继续开口说道:

    “难道你就甘愿一辈子做棋子?更可悲的是连棋手是谁都不知道。”

    “觉明子,你看那片山的另一边是什么?”

    “哼!”

    圆觉赶紧起身为道长斟了一杯茶。

    “小和尚,你可知有几分火候了?”

    “禀道长,小僧不知。”

    “无知蠢物!”一杯清茶入腹,道士顿觉清明许多,燥郁尽去,通泰畅达。

    “是。”小和尚也不争辩,仅是问到“道长,修行七百五十年易乎?”

    “前三百年我与你师同出一门。”

    圆觉抬头看了一眼道士,见他说完这句便自顾自端着茶杯发呆,似已没了下文。其实他本想问:你说不了几句话变已数次发怒,时而慈眉善目,时而阴森狰狞,如此喜怒无常能修行七百五十年而不死,应该不容易吧。没想到道长给了这么个答案,他也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于是干脆耷拉着脑袋只管专心致志地拨弄炉中红得妖艳的木炭。揭开壶盖,看见里面三道珍珠项链一般的汽包接连从壶底飘出,才满意地在灰色僧袍上擦擦手。

    老和尚只是耷拉着眼皮,仿佛已经睡着了,动也不动。圆觉看看师傅,又看看道长,这雕塑一般的二人仿佛在比拼静坐功夫,圆觉甚觉无聊,便将茶杯全部洗净摆了出来,一杯杯斟满,便就打起瞌睡来。

    “好火候!”道士开后赞道,“一分三厘二毫,七石五均四斤。”

    壶里每一个气泡,间隔一分三厘多二毫,大小也是一分三厘二毫,丝毫不差;每一杯茶汤,重七石五均又四斤,杯重也是七石五均四斤,锱铢未少。

    正当圆觉睡意朦胧间,忽听师傅喝道:“请入局!”

    “又来了。”圆觉脑中闪过一道念头:“真是漫长又无聊的一天啊。”

    就此昏昏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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