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赏花台上,气氛凝滞。
“看来小王爷对那把短剑很喜欢。”马指挥使静默良久,慢吞吞的走到最末尾的那盆菊花边上,将上头不小心落上去的落叶给清了。
“那把短剑并不是什么绝世名器,不知小王爷打听这些做什么?”
许晗道,
“这菊花也不是什么绝世名花,为何大人如此的爱护,如珠如宝?”
赏花台上有十几盆菊花,争相开放,上头或多或少都有落叶,马指挥使唯独将末尾那盆菊花上的落叶给清理了。
秋末的风,带着丝丝的冷意,吹打在身上格外的萧瑟。
马指挥使看着那盆菊花,面色比静止的湖面还要平静。
他走了两步,笑道,
“小王爷真会说笑,既然是与小王爷的约定,那么告诉你也无妨,那柄短剑,是我一位故交兄长的,他因为一些原因去世,这短剑辗转到了我手上。”
他说的时候唇角带着微笑,目光定定的看着许晗,一时间耳边只有沙沙的风声。
许晗淡定的看着马指挥使,故交兄长?如果真的如马进山所言,那他马稷山不配做骠骑大将军霍峥的兄弟。
马家人为霍家的覆灭贡献了不只一份功劳。
许晗收回目光,扬唇,“倒是下官夺了大人所爱了,可惜,我不想将那剑送回给大人呢。”
马指挥使垂眼,笑道,“既已经当成彩头送给小王爷,那就是小王爷的了,想来我那位兄长知道那短剑到了小王爷的手里,定然是欣慰的。”
“宝剑配英雄,小王爷江南一案,可谓是有勇有谋。”
“让人佩服。”
许晗无所谓的笑了笑,边上萧徴双手环胸,靠在赏花台的柱子上,看着马指挥使一举一动,眼神深而沉。
好一个英武青年。
马指挥使说到江南一案,萧徴忽然饶有兴趣地说道,
“马大人真是好心胸,亲弟弟都折在这个案子里了,还能如此称赞小王爷,莫不是心在滴血吧?”
“马大人的脸色很不好啊,印堂发黑,最近是有血光之灾啊。”
说到后头,他还把声音压低了一点,仿佛天机不可泄露的神棍模样。
马指挥使笑道,
“世子费心了,只可惜在下不信那些怪力乱神,生死有命,富贵在天,老天要我死,只能死了。”
这就是油盐不进了。
萧徴也不穷追猛打,抬了抬下巴,点着内院的方向,“大人不愧是行伍之人,只是,大人不在乎自己的安危,可这满府的人呢?”
“大人,说不定本世子能帮你一把呢?”
彼此都心知肚明说的是什么,萧徴既不明说,马指挥使更是不动如山,扬唇笑道,
“如果需要世子帮忙的时候,我再来求世子也不迟。”
萧徴哼笑,“那可不一定,等到大人想要求本世子的时候,本世子又没心情了。”
“这看相,可不是时时都能看的。”
想做个神棍也是不简单的,天时地利人和缺一不可呢。
马指挥使背手而立,始终面含微笑,
“那就只能说马某人没有这个命了,世子的心意我领了。”
萧徴低垂着眼睛,看来这个马稷山确实是只老狐狸,能够如此巍然不动,难道说他们来早了?
他还没来得及去内宅确定那件事情的真假?
但他的脸色很不好,明明是大怒过后的样子。
萧徴眨了下眼,抬头,遗憾地道,“那真是可惜了呢。”
他的语气轻轻,仿佛错过很重要的东西一般。
说完,他站直,抻了抻身子,从怀里掏出一个信封,
“本世子这里本有一封匿名信,事关大人的前程与身家性命,既然大人觉得无用,我也就……带回去好了。”
他停顿了一会,然后声音拖的长长的,
“不说陛下,大把的朝臣对这封信很感兴趣呢。”
说完,他扬了扬手中的信封,又顺势往怀里一塞,摊摊手,遗憾的朝马指挥使眨了眨眼。
马指挥使身子稳稳的立在那里,仿佛铁铸一般。
萧徴朝许晗道,“你问完了吗?问完了,我们就走吧,于东平还在七星楼等我们吃酒呢。”
刚刚还有些漫不经心的人,这会已经变得利落起来。
身影斜斜的映在地面上,拉的长长的。
许晗笑笑,从袖摆中抽出霍家那把短剑,出鞘,锋芒在暮秋的暖阳中闪了闪,只见她手一抬,就要朝那末尾的菊花砍去。
马指挥使的脚微微一动,又硬生生的被他止住了。
许晗的刀锋掠过花盆,一下钉在了赏花台的廊柱上,
“这菊花台,还有花厅里的那些画,大人的品味非凡啊。”
见许晗的短剑只是掠过花盆,马指挥使不由自主吁了口气,闻言笑着道,
“哪里,不是我的品味非凡,是器物非凡,所以显得我的品味也高雅起来了。”
许晗从怀里抽出帕子,将插在柱子上的短剑拔出来,慢条斯理的搽干净,
“大人既然说到这里,那我就有些不解了,这些东西难道不是大人所发现的么?”
“还是说大人也不过是鸠占鹊巢。”
她将短剑入鞘,放回袖内,话锋一转,忽然道,“我这里有一样东西,大人想必应该很感兴趣。”
她手掌摊开,上头露出一枚小小的玉扣,扣上结着陈旧的梅花络子,隐隐带着血迹。
马指挥使见了,瞳孔骤然一缩,就连萧徴都是一怔,不由自主抬眼看向许晗。
这枚玉扣,尤其络子,萧徴可以说非常熟悉,这是霍十一娘的手艺,琴棋书画,女工针线,弓马骑射样样精通的十一娘,只会打梅花络,她的梅花络,只打给霍家的男丁。
这枚玉扣,是骠骑大将军霍峥不离身的物件。
只要认识霍峥,并且熟悉的人都应该见过这枚玉扣。
用大将军的话说,这是他的宝贝给他的宝贝。
现在,这枚玉扣出现在许晗的手中,萧徴不太会奇怪,马指挥使捏了捏手,平静无波地道,
“玉倒是好玉,只是已经见过血,这东西我不太感兴趣。”
他把目光从玉扣上挪开,看向远处,淡定从容。
见血?这菊花,屋子里的画,有哪样没见过血呢?就是马家的人又有谁不是踩着鲜血
许晗勾了勾唇角,反复的翻看把玩着那枚玉扣,说话的口气与刚才萧徴的是一模一样,
“那真是可惜了,既然大人看不上眼,我也觉得东西就这样。”
她说着,走到赏花台临湖的一边,手一扬,一抛,有东西坠入湖中,在水面上激起涟漪,没一会又归于平静。
她没再看马指挥使一眼,而是朝萧徴道,
“时候也不早了,走吧,莫让东平兄等久了。”
萧徴咧了咧嘴,“多谢大人的招待,改日再来叨扰。”
说着,和许晗一起,并肩出了赏花台,穿过长廊,马指挥使看着他们的声音不见了,才将目光移到刚刚玉扣入水,泛起涟漪的地方。
有清风吹过,掠过湖面,水波轻轻荡漾。
边上有管事过来回事,马指挥使拳头砸在廊柱上,整个赏花台都跟着动了动。
“叫人来,将东西捞上来……”
管事,“……”
湖面那样大,怎么捞?
……
哪怕这一日,有很多的事情等着马指挥使去处理,比如,弟弟马进山的下落,以及萧徴手中的信件,还有是否要抢先在他们之前进宫面圣,等等。
这些他都没管,他只是拿着花壶,站在赏花台上,时不时的给菊花浇水。
湖里有许多个会泅水的下人正在打捞东西,马指挥使时不时抬头看看。
刚刚禀事的管事气喘吁吁的跑过来,
“老爷……小王爷……世子……他们又回来了,往这边来了!”
“他们……”
马指挥使执着花壶的手一松,水大量的喷洒在菊花盆上,将菊花枝给压弯了。
不等他拿稳花壶,长廊尽头就传来脚步声,然后是两道身影。
许晗和萧徴很快就到了赏花台下,萧徴背着手,脸上带着一贯的漠不经心和傲然,
“大人看来是个爱花之人,这个时候还浇花,只是大中午的浇花,这是想它活呢,还是想它死啊。”
马指挥使慢慢的将花壶放回原处,又拿过帕子,将手擦干净,掸了掸袍子。
“希望我们两去而复返,没有打扰到大人的雅兴。”
许晗朝马指挥使拱拱手。
“哪里,别人家请都请不到的贵人,能来鄙府,那是府上人的荣幸。”
“管家,上茶……”
许晗摆摆手,指了指湖塘里的下人,笑问道,“这秋日里湖塘里还有什么可食的?又或者着湖里养了鱼?
不若今日午饭也在大人家中解决了吧。”
她砸吧砸吧嘴,一幅向往的表情。
马指挥使道,“不知小王爷是吃酒还是吃茶,这新鲜的鱼上来,还是吃酒才相配。”
许晗回身定定的看着他,缓缓道,
“大人还是先看看这个,再决定是吃酒,还是吃茶吧。”
她的手放在赏花台的石桌上,那枚被她扔下水的玉扣此刻正安静的躺在石桌上。
马指挥使定力未动,半垂的眼里看不到他的情绪。
“这枚玉扣到底还是有些年头了,我有些不舍得扔掉,于是和大人开了个小小的玩笑。”
“世子得知后,将我教育了一番,说我不该如此恶作剧,是以折返回来给大人赔罪,没想到……”
她扬扬下巴,看向那些还在打捞的下人,
“我就想问问,大人先前说不感兴趣,转眼却让人下湖打捞,这是为什么?”
“难道说大人真的有特殊的癖好,喜欢拿别人的东西,或者爱好鸠占鹊巢?”
马指挥使的手搭在石桌上,一同看向忙碌的下人,
“小王爷如何知道我下水面就一定是打捞玉扣,再说小王爷又如何的确定,这枚玉扣就是刚刚你扔入湖中的?”
“因为马指挥使的这处湖塘里,既没养鱼,也没有莲藕,而下人转悠的地方则是刚刚我扔东西下去的地方。”
“至于玉扣,大人既然对玉扣这样感兴趣定然是知道这件东西的,不妨仔细看看,是不是先前那枚,或者说,是不是你感兴趣的那枚。”
许晗说着,那起玉扣,放在手中拨弄了两下,唇角勾出一抹嘲讽意味的笑,
“小王很好奇大人这是为什么?既然想要这枚玉扣,为何刚刚又说不感兴趣,如果不感兴趣,为何在我和世子走后,迫不及待的让人下湖打捞?”
“大人的心里埋藏着什么样的秘密?”
马指挥使的目光如同锐利的刀锋,刮向许晗。
许晗平静地看着他,缓缓道,
“既大人不说,那小王就来帮你说。”
她的食指曲起,在石桌上扣了扣,
“东西你当然想要,因为你这府里,有太多的东西和这枚玉扣来处相同。”
“可你又不像让人知道你对那些东西感兴趣,因为那些东西的来源并不正,甚至它们的主人已经枉死,是不可碰触的逆鳞。”
“如果你要了,很可能会引人怀疑。”
“其实,你收下也没什么问题,可你心虚,今日发生太多的事情,让你丧失了警觉心。
甚至在这样大中午的,给如珠如宝一般的菊花浇水……”
许晗的语气一变,从平铺直叙,到隐隐带着质问,
“你现在心里应该在滴血吧,毕竟这菊花很难养……”
马指挥使的目光在许晗的脸上停留了片刻,然后看向边上的管事,管事回意,退了下去,又将不远处湖面上的下人都叫走了。
“小王爷说的我听不懂。”马指挥使慢慢地说道,
“我从来没做过亏心事,并不懂小王爷说的什么来源不正的东西。”
许晗笑了笑,
“你是没做过亏心事,你只是做过缺德事。”
马指挥使两颊有些抽搐,目光开始变得凌厉,但许晗依然不为所动的挺立着,消瘦单薄的身躯,硬是带出几分迫人气势。
萧徴在边上轻笑一声,忽然拍拍手掌,
“大人果然是大义凛然,不愧是当年从霍家军出来的,只是骠骑大将军铮铮烈骨,怎么大人没学上一分半分呢?”
随着他的话音落下,廊道那边,白灼押着一个人走了过来。
那人一见到马指挥使膝盖一软,大声嚷着,
“老爷,老爷,救命啊。”
求救的人马指挥使认识,是老太太身边陪房的侄儿,帮着老太太到处跑跑腿。
萧徴将这个人捉住送回来是什么意思?
忽然,他眼眸微微眯,想到他之前吩咐管事做的,难道是……
仿佛知道他已经想明白一样,萧徴双手击掌,笑道,
“这样看来,大人又还有一些霍家军出来的人该有的样子,近年来心智越发突飞猛进了。”
马指挥使冷笑,
“两位贵人,这是什么意思?想要挟制于我?是不是太自信了些?”
“我们就是这样有自信呀。”许晗轻笑道。
早在他们给马指挥使送信的时候,就已经让白灼和魏廷带着人,守住了马府除去大门外其他各处出入口。
不管马指挥使对于马进山被换的事情知情不知情,这信一送进去,里面的人就会去联系或者去往马进山的藏身地。
从她见马进山到监斩这一天,中间不过隔了两天,幕后之人布置没那么快,马进山必定还在城里,没送出去。
那么,马家的人就一定会去找他。
果然,信送马府的两刻钟后,就有人从角门处鬼鬼祟祟的出来了,白灼派去的人并未打草惊蛇,而是跟着那人到了一处地方,人虽然没找到,但是找到了马进山穿的衣裳等物,看来这是又转移了。
这次转移是连马家的人都不知道。
“内宅女眷做下的事情,我虽有治家不严之罪,但只要坦白的和皇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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