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徴不需要她的安慰,她不出声,不要把气氛往悲怆里带,他才会有勇气继续说下去。
“我其实也曾听过各种风言风语,只是我都没有当真,他们说瑜贵妃就是我的母亲,我父亲在世的时候,她就和龙椅上的那位有私情了……
等我父亲一死,她算着时机,特意去郊外找他,然后借机难产生下我之后,改头换面去了宫里。
分明就是红颜祸水,让那位做出背德的事情来。
更何况,我的长相越来越像瑜贵妃,甚至还带着一些皇家的面向,这样一来,府里那些人说的更厉害。
就是外头,也隐约有了传言。”
许晗也曾听过这样的传言,不过那时她都嗤之以鼻,等到萧徴来找她比武的时候,她都会特意放点水,让他赢了,用这样的方式去安慰他。
不过,她还是有疑问的,萧徴说长公主对他失态,那么现在看来,他和长公主的关系还是很不错啊。
那是为何?
她开口问道,“长公主殿下如果当初和你说了那样的话,那就是她心里有芥蒂,可如今看来,她对你的疼爱也不是强装的,是发自肺腑的。”
淑阳长公主戎马半生,上阵杀敌,城府自然是很深的,只是有些东西再怎么装,那也是装不来的。
萧徴遮盖在眼睛上的手,动了动,“祖父去世后,祖母大病一场,守孝的日子里,我不知道自己怎么过来的。浑浑噩噩,不知天日。”
“祖母醒来后,对那天和我说的话一无所知,好像没发生过一样,和从前一样的疼爱我,纵容我。”
“我开始以为是假装的,可慢慢的发现,祖母是真的忘记那天发生的事情。
太医说大约是刺激太过,祖母潜意识里回避这件事情。”
“我松了口气,不知道该高兴还是该忧愁。”
“我更不知道该去恨谁,世人常说无不是的父母,不管他们做得再错,都不能恨。
那祖父母能恨吗?也不能,他们疼爱我将近二十年,祖父甚至为此丢了命。我更没理由能去恨他们了。”
“更可怕的是,在我终于接受这一切,踏出家门去找一个人的时候,发现她也不见了。”
许晗心头微动,她知道萧徴说的是谁,他说了好几次,她只是不见了,可她明明记得自己是死了的。
常言道,死而有生。
就是说之前的她必须死,才能有她重活的一日,这是正当的逻辑。
可是萧徴总是说她只是失踪了……
“你说的是霍十一娘吗?你说她只是不见,可我碰到她的时候,她已经油尽灯枯,你凭什么说她只是不见了。”
许晗问道。
萧徴盖在脸上的手终于拿了下来,坐起身,靠近许晗一些,
“因为我去找王慕山算了一卦……”
许晗有些惊呆,王慕山不仅仅学识渊博,受天下人敬仰,难得的是,他还会算卦。
但并不随意帮人算卦,除了姻缘卦外!
萧徴去算姻缘卦,也就可以猜想,王慕山算出了他的姻缘在霍十一娘身上,红线未断!
他才那样笃定霍十一娘没死,只是失踪了。
所以他才那样执着的去找她。
萧徴垂着眼眸,慢吞吞地道,“我相信霍十一娘还活着,只是我不知道罢了。”
他看向许晗,眼神里带着一丝热切的光芒,隐隐绰绰。
“虽然我没算过命,但我觉得我就是个天煞孤星的命。”
他没去看许晗,而是看向远处的黑暗,“父母不要我,祖父因我而死,祖母如今虽健在,但经过那场大病,她如今也是颤巍巍的。
还有十一娘,干脆被我给克的人不见了。”
他的目光收回来,深深地凝视着许晗,那些隐秘扭曲的心思,他从未和任何人说过,也不觉得别人能理解。
可是她就这么听了一些,她就能明白。
“我这样的天煞孤星,你离我这样近,小心有一日后悔。”
对于许晗来说,面前人身世称的上坎坷,这些都不是他能选的。
她道,“谁说的,我怎么会后悔,你是最好的人。
萧徴放任了自己目光中的炽烈,“你要记住你说的话。”
许晗微微别过头去,有些心虚地笑。
萧徴看着天上的明月,忽然道,
“今日从宫里出来,我忽然不想这样过着虚假的生活了。我想弄清楚,真相到底是什么。”
许晗点点头,她被迫听了这样多的隐秘只是,真是上了贼船就下不去了。
“是,我们可以分析分析,这其中到底有什么隐秘的。”
“首先,你的长相不能说明什么,瑜贵妃是你的姨母,像她很正常,你的祖母是皇家人,你带着皇家面向也不足为奇。
那么我们就从你出生的那年开始推断,如何?”
算了,她是个很识得时务的人,上了贼船,想要快点到岸,那就只能帮着一起摇船了。
萧徴瞟了她一眼,动了动唇,还没等他说出话来,远处就传来一声尖利刺耳的声音。
是有人在喊救命。
城里还没到宵禁的时候,远处的大街上依然是灯火通明。
求救的声音听起来在这条巷子的不远处。
许晗站起身,正要跃下屋顶,手就被人抓住了,“我和你一起去看看。”
她有些莫名,一起去就一起去,干嘛要抓着她的手?她用力抽了抽,没有抽回来。
只能和萧徴一起跳了下去,下头白灼和魏廷一人一边,在给上头的两人放风。
他们也听到了求救声,四人一起朝发声的地方奔去。
黑暗中,隐约能见两个人在拉扯着另外一个人,魏廷抽出随身的火折子擦亮。
灯光微弱,但也能看清楚发生了什么。
是两个男子在拉扯着一个女子。
那个女子大约是会一些拳脚,和两个男子周旋,不过武艺不佳,很吃力就是。
“大胆狂徒,你们在做什么?”白灼厉声喝道。
那两个男子看到白灼和拿着火折子的魏廷,以为他们只是两个人,蛮横地道,
“我们兄弟在将不听话的妹妹带回家,家事你们也要管吗?”
这分明就是在说白灼他们多管闲事。
巷子边上的院子里亮起光来,打在两个男子的身上,那个被拉扯的女子面容也显现在四人的眼中。
“我不是他们的妹妹,他们是坏人,求求你们救救我,他们已经有两个人把我的妹妹和好友给带走了……”那女子哭起来叫道。
这个时候,又有好几户人家的灯亮了起来,围观的人也多了起来。
两名男子横横地道,
“你怎么不是我们的妹妹,本来不想把你的丑事说给别人听,爹娘给你说了门好亲,你却要和一个马夫私奔。”
“被我们抓到了,还不肯回去,哪个女子如你这般不知羞耻?”
他们说着话,面上肥肉横生,手紧紧的拽住那女子的胳臂。
“你们胡说,我不认识你们,我是镇北王府的姑娘,再不放开我,小心你们吃不了兜着走。”
那女子拼命的要挣脱钳制,奈何力气太小。
那两名男子哈哈大笑,“妹子,别逗了,就凭你好好的一个姑娘要和马夫私奔,就说明你脑子坏了。
如今竟还臆想自己是镇北王府的姑娘,我还说我是镇北王府小王爷呢。”
许晗听到那姑娘说镇北王府,眉梢一挑,这个姑娘的面容确实有些眼熟,她说是姑娘,那就不是下人之类的。
可镇北王府的姑娘只有白氏所生的许羽非。可这姑娘并不是许羽非。
不过,看她的样子,也确实不是那两个人的妹子,刚刚她说有人已经被带走,难道是拐子?
她和萧徴对视一眼,不管是不是镇北王府的姑娘,她都要救下来,于是她上前一步,
“哦?阁下是镇北王府小王爷,不知道我又是谁!”
那两名男子见许晗站出去脸色大变,开始因为天色很黑,看不清楚,后来因为人多了起来,他们也没注意。
许晗参加纯平公主生辰宴的时候穿的是亲王常服,上头也是绣着四爪金龙的。
他们没想到真的碰到了正主……下意识的,他们的手就松了。
那姑娘见到许晗的时候,眼睛一亮,趁着他们稍稍松动,用力的一挣脱,朝许晗这边扑了过来。
“晗哥哥,救命……我是三房的姑娘。”
许晗被那姑娘撞了个趔趄,只能带着她一起,努力的站稳身子。
原来还真的是镇北王府的姑娘。
以为许均夺了王爷的位置,其他几个兄长因为各种原因死了残了。
三房老爷的脚是从马上摔下来伤到了,无缘王爷的位置,也和许均这一房结下了死仇。
几房人除了祭祖的时候,其他时间都不怎么往来。
没想到三房姑娘竟然认得她。
只见那三房的姑娘缩在许晗的怀里,指着那两个作势要逃走的男子道,
“晗哥哥,快抓住他们俩……”
她忽然停住了口,俯在许晗的耳边轻声道,
“我和羽非,还有纯平公主,安平公主出宫买东西,刚刚那两人的同伙,把她们三人给抓走了……”
许晗大惊,她极力控制住自己的表情,“魏廷,白灼,将他们给抓住。”
那两个人被许晗的严厉给吓到了,顿时扭着身子就要逃跑,可他们哪里有白灼和魏廷厉害,一把就被扭住了。
说时迟,那时快,两人的嘴角边上竟然涌出黑色的血……
这一般是死士才会有的,牙中藏毒。
没想到两个拐子身上竟然也有这样厉害的东西。
许晗面色大变,如今不仅仅是三房姑娘险些被拐的事情了。
而是宫里丢了两个公主!还有王府里的一个姑娘。
简直太可怕了,她一直觉得如今也算是国泰民安,怎么会有如此恶劣的事情发生?
三房姑娘还缩在许晗的怀里瑟瑟发抖,许晗几次想要将她推开,都被她紧紧的抱住了腰。
许晗朝萧徴看了看,只见他唇角挂着微笑。
她吩咐白灼,魏廷将四处围观的人赶走了,这才拉着萧徴将那姑娘偷偷和她说的告诉他。
萧徴压低声音道,
“看来真的是碰到拐子了,京城每年都要丢不少人,特别是年轻小姑娘。
这会丢的人真是厉害了,那些拐子可真是会作死。”
“你带着这个姑娘回去问清楚情况,我去宫里先报告情况。”
想想,他又觉得不对,不说纯平和安平了,就是王府姑娘出府那都是人手的?
于是他到了三房的那个姑娘面前道,
“你们身边跟着侍候的人呢?他们难道就看着你们被拖走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