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公私合营的经营状态,而且还是老师傅掌灶。其实这时候,南城北城的水平相差倒还不大。
通常规律,卖这玩意的地方都不能叫饭馆,只能叫小饭铺、小店。而且往往还没有具体的店名。只有门口一个幌子当招牌,就俩字“卤煮”。
别看这么简陋,这么不起眼,可想吃的人根本不用担心找不到,或是错过去。
因为说句实话,连招牌都不用看。只凭门口那三尺口径的大锅,那里面咕嘟的“大杂烩”香味,一条街外就能提前感应到了。谁还找不着啊?
猪心、猪肺、猪肚、猪大肠,这些猪杂碎沉在锅底,锅上面浮着的是十几个火烧,它们和油炸豆腐泡儿一起随滚开的汤起伏着。光看着就叫人过瘾
吃的时候,掌灶的老师傅只要轻轻一拨拉,这些东西就挨个进了笊篱。
具体操作流程是,先把火烧搁案板上,铛铛两刀,切成四角码碗里。跟着那些荤货照样捞起来剁巴碎了放碗里。最后再捞几个豆腐泡儿,把老汤一浇。
喝!好这口儿的主儿,当时就得流口水。
而且这玩意热乎,解馋,管饱不说。最大的好处是便宜。这么一大碗才卖一毛二。
仿宫廷苏造肉的口味和做法,却用的是便宜得不能再便宜的下脚料。这让它从清末到民国,从解放到如今,一直是京城平民百姓,尤其是体力工作者,最主要的肉食来源。
所以这就是这种小吃为什么这么兴盛,这么有市场的主要原因。
它的背后,永远站着伟大的劳动人民!
不过话说回来,再好吃的东西天天吃也腻。何况又是这么油大的玩意。
这天晚上七点来钟,跟着“大眼灯”和“二头”来吃“卤煮火烧”的“滚子”可就有怨言了。
“大哥,师父,咱今儿换个样儿行不?我这两天刷牙都是猪大肠和蒜味儿,我这肚子也有点受不了。老觉得不舒坦,克化不了似的。”
这话登时让“大眼灯”和“二头”面面相觑,都是一阵心酸。
“二头”就说,“兄弟啊,哥哥对不住你,委屈你了!今儿再忍一闸,只要咱们下了货,明儿说什么哥哥也请你去‘白魁老号’吃顿烧羊肉去。”
“大眼灯”想了想也说,“都怪我,头两天好不容易下了点儿‘叶子’,我还闹了肝病。结果都让我看病用光了!要不今儿这样吧,我就不吃了。反正我也没胃口,给你三毛钱,你去找个饭馆要个肉菜吃米饭吧。”
可这么一说,“滚子”也跟着脸红了,赶紧改口。
“我不是那意思。哪儿有饿着师父,徒弟自己吃饱的道理?我就是说……就是说,我一会儿干脆就买俩火烧吃得了。就不吃那些杂碎了,这样还能省出个底儿钱……”
话说到这份儿上,三个难兄难弟感动之余,也都没话了。
还能有什么可说的?当贼当到这份儿上,再多说半句自己都觉得臊的慌。
于是几个人都暗自叹了口气,就又进了每天必到的“卤煮店”。
还别说,越是这种经济实惠的地儿人越多。别看已经这么晚了,人来了还不能立马吃上,得排个几分钟的队才能买着票。座位也没有,得等别人吃完了赶紧占上才行。要么就得端着外面就着窗台吃去。
可谁都没想到,屋漏偏缝连阴雨。好不容易轮到“大眼灯”了,他刚要了两碗卤煮,另给“滚子”点了俩火烧,偏偏掏钱的时候掏不出来了。
敢情他兜里净光净,仅剩的一块钱,和一个留着抛硬币玩儿的五分钢蹦儿,全都找不着了。
“大眼灯”绝对确定今天出门带着钱呢,再摸两圈,还是没有!
这下他可就惊了。还用说吗?肯定是让人摸了去了。
本能判断,他马上回头瞪向身后的人,但人家神色一点心虚没有,还很不耐烦的去看他。
这样僵持了片刻,他也吃不准了。最后便不得不在服务员和顾客交加的白眼中退开了。
得,这下就连卤煮也没得吃了。
“大眼灯”赶紧跟“二头”和“滚子”小声儿说了情况,他们也是大惊失色。可还能有什么办法呢?也只能各自带着恨意扫视了一圈儿低头吃“卤煮”的那些顾客们。然后一无所获的黯然离去了。
他们心里这份懊啊!这天下间,哪儿有还比贼让贼偷了更让人吐血的事儿啊。这一下,士气真是坠落到最低谷了。
可就在他们刚走出十米远的时候。他们身后有一个人突然追了上来,一句话就把他们都叫住了。
“唉,丢钱了吧。还给你们,还要不要……”
这仨人同时一惊,赶快齐齐回头。就见身后一个小伙子那这一块钱在冲他们笑,只是那人没在灯光下,脸看不清。
“二头”马上就摸后腰的刀子,嘴里去问。“朋友,你什么来路,成心玩儿我们?”
可没想到那小伙子理都不理他,只是照直奔着“大眼灯”过来了。
“哥,看来你是真不认识我了。刚才我可跟你们一路了,就排你后面,你看我半天,怎么也没认出来啊?”
等灯光一照。“大眼灯”一看清小伙子的脸,突然灵机一闪。就是带着惊讶的狂喜一步过去。抱住了小伙子的双臂。
“强子,你是户强!兄弟,你都长这么高了,你离开的时候才十四岁啊,我一眼能认出你才怪!”
“这倒也是……”
小伙子也笑了,跟着就说。
“我的亲哥唉,你也让我找的好苦啊。当年鼎鼎大名的‘一站七’户刚,现在可没几个人知道了。能打听出你的下落,我也算是走了运……”
这时,一旁的“二头”和“滚子”,可是都看傻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