晕眩感,大概就是此刻我的感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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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与岁月共朝夕
我已经分不清我与老陈在车站或是机场分别过多少次了。
我们住在相距近三个小时车程的两座城市里,读大学时,每个寒暑假都会在车站分别。那时候的场景无一例外是我坐在大巴车上,回头看着他的身影逐渐变成窗外的一个小黑点,最终消失在转角处。
后来我们毕业了,他先去了美国实习,然后回国,前阵子又因为工作缘故再次出国。我没想到就连毕业了我们也依然处于聚少离多的状态,唯一不同的是离别的地点从车站变成了机场。
我在他出国前哭着说:“为什么我们总是要分开啊?”
他默不作声抱着我,好半天才回答说:“因为每一对恋人在修成正果以前,都会经历这样的折磨,这样才能在今后的人生里更懂珍惜,好好地过。”
我也曾希望他找一份普普通通的工作,不求薪水多高,只要能常伴左右便好。但如今我保研去了北京,家中尚有病重的姑姑、年迈的奶奶,我写文所得不过是杯水车薪,哪怕他从未与我深入谈过,我也明白他想要拿高薪的心情。
有时候我会记起大学里的那个他,很多个清晨,很多个夜晚,当我飞奔着跑下宿舍楼,便会看见站在大门外安静笑着的他。他的肩上没有负担,笑容干净阳光,总是对我说:“我对未来并没有太多安排,顺利毕业,顺利找到心仪的工作,日子轻松自在就很不错。”
可是如今,他为我远赴重洋,在热带雨林里穿着厚重的衣服穿梭着,在烈日下挥汗如雨。他没有像曾经期待的那样找到一份安稳轻松的工作,却成为了从前从未憧憬过的那种人,高强度的翻译工作让他白天黑夜地加班加点。
他在电话里对我说:“这样也很好,你读研三年,我就出国三年。等你毕业,我有房有车,到时候嫁给成功人士,陈太太,我想采访一下你的心情如何,是不是很激动?有没有很骄傲?”
我在这边哈哈大笑,末了却眼眶发热。
让我骄傲的从来就不是他的高薪或是其他物质条件,而是那颗不论学生时代还是出国工作都始终待我如一的心。
我们每天只能通一次电话,他就想着法子说些好笑的话。
我的微博粉丝很多跑去关注了他,他就一脸苦恼地对我说:“这么多人看着,叫我怎么愉快地转发搞笑微博?”
他听说我每天都去万达吃鲜芋仙,就凶巴巴地说我:“那种冷冰冰的东西,对身体有什么好处?我就不喜欢吃!”
我不服气:“你明明很喜欢的,每次都拉我去!”
“没有,你记错了。”他特别镇定的样子,“我不喜欢鲜芋仙,我只喜欢你。”
“……”
我们每天在一通电话里说着日常,说着不着边际的玩笑话,说着这顿吃了什么下顿想吃什么,都是些平淡无奇的话语,可日子却在这样简单的对话里变得鲜活起来。
我曾经的少年脱下了青涩的校服,换上了严肃的正装,褪去了灿烂的笑颜,逐渐变得沉稳从容。他不再拉着我一起打游戏,不再懵懵懂懂对未来抱有天真的乐观,但这个坚毅成熟的他却依然是我记忆里那个老陈,因为由始至终他对我的感情都未曾变过。
哪怕隔着千山万水,漫长时差,我的少年与岁月齐肩,不曾老去,也不会老去。
哪怕岁月漫长,一个拥抱都很奢侈,他也会与我朝夕为伴,在耳边,在心底。
22
下午我就要坐车去看老陈了,奶奶给他做了一大盒麻辣兔丁。
我偷偷尝了两块,被姑姑抓个正着。
她气势汹汹地问我:“奶奶做给小陈的,你一个劲偷吃什么!”
我:“我就吃了两块――”
“一块也不行!”
她果然已经变成老陈的姑姑了,再也不属于我了QAQ。
23
前阵子家里来了个小少年,十岁左右,却很早熟。
他在看照片的时候指着老陈问我:“这个哥哥是你男朋友吗?”
我点头。
他又问:“你喜欢他哪一点?”
“每一点。”
“那你怎么没把他带回来?”
“他在上班。”
“哦,那他上班是为了养你吗?”
“……可以这么说。”
“那你俩为什么还不结婚?”
“还没到时间。”
“可是你俩都没结婚,你凭什么让他赚钱养你?”
“……小孩子不要问这么多奇怪的问题。”
“你是打算始乱终弃,利用这个哥哥吗?”
“并没有!”我有点头疼了。
“那你为什么不跟他结婚啊?”
我随口敷衍:“快了快了,在不久的将来我们就要结婚了。”
没想到的是,从书房出来,这个小家伙转眼就跑到家长面前,指着我脆生生地说:“姐姐说她和哥哥很快就要结婚了!”
姑姑抬头看我,表情不善地问了句:“这事儿,我怎么不知道呢?”
我……
24
晚饭后,和姑姑打了一通电话,听她讲完这一天是如何度过的。
因为几个化疗方案都没有效果,她已经开始接受放疗,目前身体很孱弱,总是恶心、头晕,常常一整天就喝一小碗粥,体重直线下降。
她以前胖乎乎的,如今却清瘦得连衣服都撑不起来,松垮垮地披在身上,像是电影里的修道者。
但今晚她很高兴地在电话里对我说,她今天觉得自己做了一件很值得开心的事。
从医院回家的时候,她看见路上有个妇女拎橙子的口袋破了,橙子咕噜噜滚落一地。妇女拎着大包小包,只能对着一地橙子干着急。
姑姑主动上前帮她守着那堆东西,让她回头去找摊贩要只袋子。等到妇女回来,收拾好橙子,她谢绝了妇女赠橙子的好意,转头慢慢地继续往家走。
等她过了马路,再回头,才发现那妇女把破掉的口袋扔在了马路中央,想叫住她把袋子捡起来,恰好有公交车经过,她的声音被汽笛声吞没。
转眼间,那妇女就走远了。
姑姑的身体其实已经越来越差了,走路时总是弓着腰,没有气力,精神不好,走上几步就气喘吁吁。但她担心有老人看不清路面,会被袋子绊倒,于是又义无反顾地过了马路,想去拾捡袋子。
偏公交车带起的一阵风把袋子吹得飞了起来,她就这么慢慢地追,袋子在前面晃晃悠悠地飞,最后好不容易才追上了,她把袋子捡起来,终于扔进了路边的垃圾桶里。
她在电话那头轻声说着,于是我也情不自禁在脑海里想象着那一幕,想象着她是如何弓着腰,一步一步追着那只像是长了翅膀似的袋子。
她在微笑,我却在心酸。
心里像是涨潮一样起起落落,但归根结底所有的情绪都是温柔的浪花。
我躺在漆黑的夜里,眼前却很明亮。
因为我知道我爱的人,她是这世上最善良的人,她这么好心,这么柔软,这世界总会回报她以同样的爱与善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