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军转前军,依次撤退!』
陈睿几乎没有任何犹豫,立刻下令撤退。
有序撤退和无序逃跑,是完全不同的两个概念。
陈睿所带领的兵卒,当然比不上张绣和黄成所统领的精锐,若是简单的的一个『撤』字,说不得就逃出了一场灾难来。现在陈睿表示自己带着中军压后,又有骑兵在两翼策应,其余的兵卒即便是面对越来越近的火线,也多少安定了一些,按照命令依次撤退。
两千兵卒,短时间内要从一个营门之中涌出,如果稍微有些混乱,那就是一场灾难,若是再加上背后升腾而起的火焰,那就真的宛如地狱一般。
不过,幸好陈睿在这一刻没有慌乱,他带着中军,始终控制着局面,徐徐而退,不仅是没有慢多少,反而让整个队列的纷乱的心,慢慢的沉淀下来,再回头看着那些火焰,似乎也不是那么的可怕了。
……
……
远处的火光投射过来,仿佛半个天空都已经燃烧起来一般,从这个方向看去,甚至可以看见天空中飞扬起来的火星。
斐潜站在山丘上,黄成站在一旁。
说起来,黄成作为最早跟随斐潜的将领,一直以来都是处于相对默默无闻的状态,既没有如同太史慈奇迹一般的战绩,也没有力挽狂澜的惊天武勇。或许在很多人的眼中,黄成不过是斐潜刻意提拔起来的亲信将校,除了姓黄之外,无一可陈,但是实际上黄成不论是在训练新兵还是军制改革,亦或是在后期稳定上郡护卫平阳上,都是勤勤恳恳,丝毫没有持宠而骄。
正是知道黄成的性格如此,斐潜才特意将这一次对付夏侯惇的机会交给黄成。
没错,是夏侯惇,而不是夏侯塍。
这些年来,斐潜南北征战,身边都是一些顶级的谋士和将领,就算是跟着蹭经验包,也能升个几级,所以等斐潜再回头看一直都在山东没怎么挪窝的夏侯惇的时候,就多了一种类似于等级上的优势。
夏侯惇在太原晋阳,进不能进,却又不退,这本身就不符合常理。
可偏偏这不合常理,才体现出了夏侯惇的价值所在。
就像是斐潜现在身边站着的黄成一样。
三国,乱世。
在这样的混沌动荡的年代里面,背叛和欺骗成为了最为常见的戏码,平日里面道貌岸然的士族子弟变成了随时可以改变立场的磕头虫,高高在上的两千石高官被淹死在粪坑里面……
老夫子一般的人物在嚎叫着道德扭曲,秩序沦丧,而野心家则是在血肉欢宴里面猖狂大笑。
仅有的忠诚,犹如在黑暗之中,随时都会熄灭的火苗。
因此曹操才特别对于关羽宽容,即便是关羽一而再再而三的拒绝他,那是曹操最为期盼,却一直缺乏的忠诚,只要一个承诺,就是同生共死,不离不弃。
夏侯惇对于曹操,无疑就是关羽对于刘备。
但是夏侯惇比关羽差了一点的地方,除了武力之外,就是夏侯惇和曹操之间是有亲属关系的,而关羽和刘备之间没有什么血缘联系,这就使得刘关张这种异姓之间的忠诚,在混乱不堪,道德沦丧的社会当中弥足珍贵。
从这个角度上来说,夏侯惇留在太原的原因就可以理解了……
在斐潜的沉默之中,黄成忍不住开口说道:『主公,还真将夏侯氏给引出来了!』
斐潜点了点头,思索了片刻之后说道:『曹军确实是来了……只不过来的未必是夏侯元让……』
『主公的意思是……』黄成眺望着远方的火光,『曹军猜测到我们有埋伏?』
斐潜笑了笑,『夏侯元让也是久经战阵之人,若是连这个都猜测不到,那么这些年来他岂不是虚度光阴?我觉得,现在我们看到的,只不过是夏侯元让的前锋……夏侯元让隐身其后,若是前锋可胜,他就不出来,若是前锋落败,等我们队形散乱的时候,便是趁着夜色突袭我等侧翼……』
黄成吸了一口气,拱手说道:『属下明白了!队不可散,阵不可乱,不与夏侯有机可乘!』
斐潜点头,拍了拍黄成肩膀,『不必太过拘谨,也切勿需贪功。经此一战之后,夏侯元让便无力再出战,只有退军或是死守可选……到时候还有机会……』
黄成沉声领命,旋即下了山坡,带着人马朝着前方火光之处而去。
……
……
不知道是紧张还是兴奋,夏侯塍觉得自己手心都是汗水,滑腻得都快握不紧战刀。
大火使得战马嘶鸣着,在本能的驱动之下远远的避开了火线,这就使得夏侯塍进攻的时候不用担心被陈睿的胡人骑兵突袭,只需要解决陈睿撤退的本阵,就可以算是大功告成了!
九泽周边全数都是秋冬的败草枯茅,烧起来确实快,可问题是如今冬季已经过去,春季刚刚开始,这枯黄败草数量就自然比不上深秋那时候了,大火烧起来快,但是没得烧的时候,熄灭得也快。
寒风将烧得滚烫的地面很快就吹得只剩下黑灰乱飞。
夏侯塍带着人,就踩着这些黑灰,直扑陈睿撤退的部队。
一切的胜利,就在眼前!
陈睿要避开火势的侵袭,所以撤走的方向只能是贴近九泽水边,而在九泽水边的土地有干有湿,并不好走,所以被追上了之后,只能是原地展开防御。
一开始的时候,夏侯塍确实是势如破竹一般。
随着曹军精锐杀出一个缝隙,那些投降曹军的太原郡兵嗷嗷叫着,似乎是充满了对陈睿的仇恨一般,疯狂往前,士气似乎比曹军精锐还要更高!
这让夏侯塍有些惊讶,但是更多的是欣喜。
这些太原降兵,有些像是明末降兵,或许是为了证明自己的选择没有错,或许是属于破罐子破摔的心理,在面对相对较弱一些的西河郡兵面前,表现得比曹军精锐还要更加的勇猛。
这些降兵疯狂的扑上去,向之前同一个旗帜下的兵卒挥舞着自己的刀枪,就像是将陈睿的这些兵卒杀死了,就可以遮掩,或是消弭他们投降的耻辱一般。这种欺凌同胞而获得自我心理补偿的现象,也不仅仅存在于太原晋阳,也不是只有投降清军的绿营,甚至可以在后世米帝的很多投靠了资本的中底层人员身上呈现出来。
欺压自身的同胞,侮辱自己原本的阵营,以此来获取侵略者的欢心,来表示自己的膝盖发软的选择是顺应了时代的需求,是响应了天下的大势……
有了这些疯狂的,想要证明自己选择没有错的晋阳降兵的冲击,陈睿的防御阵线一度岌岌可危,许多西河郡兵没能在第一波凶猛的扑击当中活下来。
曹军兵卒大叫着,企图将陈睿等人往九泽水深处逼迫,压迫陈睿等人的空间。
陈睿当下,就像是背水一战,只能胜,而不能败。
夏侯塍大呼酣战,眼瞅着陈睿的阵线摇摇晃晃,即将垮塌,可是没想到不知道陈睿又喊了一些什么,让有些崩塌的阵线又重新稳固了起来!
随着陈睿组织将盾牌手顶在了前面,长枪手居于盾牌的后线,让负伤的兵卒有机会退到内圈来救治包扎,防御的体系渐渐的稳固下来。兵卒不再慌乱,那么原本混乱不堪的局面,也就渐渐开始有序起来,而凭着一口气在疯狂攻击的夏侯塍所部,却显得有些后续乏力了……
『司马!』夏侯塍的护卫拉了一下夏侯塍,提醒道,『司马,要小心他们的骑兵绕回来……实在不行,不可久战……』
『混账!』夏侯塍愤怒的大吼道,『大丈夫,岂可畏惧生死乎?!今日之战,唯有敌死我活!』
只可惜,很多时候,玩命不一定能得到好结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