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乃人臣之极致,可说到底不过是虚衔而已,更多是象征意义,
刘洎横眉立目,怒叱道:“那也不行!三公,论道之官也。盖以佐天子,理阴阳,平邦国,无所不统,故此任者必然年高德劭、德高望重,房俊年纪轻轻若骤然登此高位,天下名望所聚,必然滋生其骄纵之心,是祸非福也!”
李元嘉不擅辩论,只能尴尬着干巴巴秉持意见:“不过是虚衔而已,没那么严重。”
由古至今,“三公”之职权变化甚大,《尚书·周官》记载“立太师、太傅、太保。兹惟三公,论道竟邦,燮理阴阳,官不必备,惟其人。”
《春秋公羊传》中更是说明“天子三公者何?天子之相也。天子之相则何以三?自陕而东者,周公主之;自陕而西者,召公主之;一相处乎内。”
两相印证,“三公”是秦及秦以前天子之下的最高管理的称呼,辅佐天子,可见地位之超然、权柄之巨大。
“三公”者何也?
夏、商以前,云天子无爵,三公无官。周以太师、太傅、太保曰三公。秦以丞相、太尉、御史大夫为三公。汉以丞相、大司马、御史大夫为三公。东汉又以太尉、司徒、司空为三公。
魏、晋、宋、齐、梁、陈、后魏、北齐皆以太尉、司徒、司空为三公。
隋以太尉、司徒、司空为三公。
唐承隋制,一脉相承。
然而自隋文帝罢三公府僚,则仅存其名位。
“虚衔也不行!”
刘洎拍案而起、正气浩然,戟指叱道:“韩王口口声声以彰其功,干脆也别敕封什么‘三公’了,不如便‘加九锡、冕十旒、剑履上殿、入朝不趋、赞拜不名’,而后再敕封以王爵,如何?”
此言一出,“装死”的李勣都坐不住了,呵斥道:“中书令,慎言!”
刘洎哼了一声,这才反应过来说了不该说的话,转身对李承乾鞠躬谢罪:“臣一时激动,口出妄言对陛下不敬,请陛下责罚。”
“加九锡”在最初之时是对于人臣至高无上之荣誉,史书上第一位“加九锡”的记载,乃是周天子对辅佐社稷数十年的功勋周公旦的赏赐,“天下辅弼,莫出其左”。
然则之后,“加九锡”却成为权臣之象征,非权倾一时、野心勃勃之辈而不可授。
王莽、曹操、司马昭……
而最近被天子赐予“加九锡”者,则是隋文帝杨坚,以及高祖皇帝李渊,杨坚本为周臣、承恩深重,受宣帝遗命辅佐新皇,却受禅让篡周立隋;高祖皇帝本为隋臣,然国难之际攻陷国都、拥立新皇,拜相国、总司百揆,受九锡之礼,戴十二旒冕,建天子旌旗,“出警入跸”,最终逼迫恭帝禅让。
此二人自然权柄滔天,然则皆有一个共同点,那就是“主少国疑、凌虐幼主”。
言说给房俊“加九锡、赐王爵”,不仅仅是昭示房俊有谋逆之心,更是质疑李承乾,将其比作周静帝、隋恭帝两位亡国之主……
幸亏没有御史言官在场,否则定然要弹劾刘洎一个“大不敬”之罪。
李承乾很是尴尬。
当初太宗皇帝在时,尽管“得位不正”“品德瑕疵”,但朝堂之上挥斥方遒、随心所欲,无数名臣名将俯首帖耳、令之所致前赴后继,除去魏徵偶尔唱反调之外,所有人都将太宗皇帝的谕令奉为圭臬。
可轮到他做了皇帝,情况却完全不是那么一回事。
按理说他是太宗皇帝嫡长子,由皇太子顺位继承大统,可谓名正言顺。做太子之时谨小慎微、战战兢兢,朝野上下交口称赞,继位之后夙兴夜寐、勤政爱民,既未大兴土木、浪费税赋,更未充盈后宫、耽于享乐,兢兢业业、如履薄冰,矢志于做一个对天下苍生有功之帝王。
却始终得不到更多的认可。
耐心是有界限的,当大臣们一而再、再而三的对他表示怀疑、甚至鄙夷不屑,再多的耐心也会耗光。
于是他板着脸,不理会刘洎的咄咄相逼,断然道:“就这么定了吧,敕封越国公为太尉、尚书左仆射、开府仪同三司,节制左右金吾卫,拱卫京畿、肃剿盗寇,且继续承担扶保太子之责。”
一贯性格偏软、缺乏主见的皇帝少有的强硬,诸位大臣无论心中是否认同,此刻都只能肃然领命。
一直不说话的李勣放下茶杯的时候指节发白、手背筋络凸起,显然下意识的用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