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河边靠着杏树不远,树下,一堆人坐在那儿,或靠着树干,或卷着烟,或做其他,邱艳紧了紧沈芸诺双手,拉着她,硬着头皮往前,经过杏树下,明显感觉大家都停下来望着她们,邱艳蹙了蹙眉,到小河边还回望了眼杏树。
她想到了邱老爹,撒了麦种,邱老爹从来不会空下来,找人串门聊天,给麦子施肥,除草,上山砍柴,于邱老爹来说,一年真正休息的时间要封杀后,山坳间堆积了雪,通往镇上的路过不去了,邱老爹才会待在家,编背篓凉席,来年开春,拿到镇上去卖,价格便宜,能挣多少是多少。
回过神,注意到周围妇人的目光,邱艳微微一笑,拿出沈聪的衣衫和鞋子,放在水里把多余的泥洗了,才准备搓。
不想,下边的妇人吆喝起来,“谁干的好事,把河水都弄脏了,我都最后一遍了。”叫嚷的妇人二十出头,瓜长脸,尖下巴,门牙往外凸着,看得出来,不张嘴,也能看到两颗泛黄的门牙,这会儿,直起身子,双手叉腰的瞪着邱艳。
脏水,是从邱艳这边流下去的。
邱艳斜眼瞥了她一眼,慢悠悠解释道,“这不好了?”小河边洗衣服,衣服脏的,水也不会脏,不过很快就好了,何况,她看得分明,水流到妇人脚边,已经清澈了,对方明显存心没事儿找事儿的。
“好了?什么好了?我吃过午饭就来蹲着了,剩下最后两件,因为你不懂规矩,瞧瞧我洗干净的衣服,又脏了,你好意思说其他?”妇人说话语速快,口齿不清楚,邱艳听得含糊不清,隐约明白妇人说她不懂规矩,青禾村也有条小河,比这个稍微宽些,平日大家挨挨挤挤蹲在河边也没什么规矩,她迟疑的看向沈芸诺,见她摇头就明白,妇人故意说这番话是想先发制人。
邱艳松开手里的衣衫,抬眸,目光阴测测的瞪着对方,“规矩?洗衣服还用规矩,小嫂子好好和我说说,让大家伙也听听,杏山村的规矩是怎么回事儿。”
究竟是是她自己的规矩还是确有其事,说出来一听便知。
“什么怎么回事,你把水弄脏了,弄脏了我刚洗干净的衣服,你该向我赔礼道歉,什么赔礼道歉,不会你也不懂吧?”红花目光闪烁,忙转移了话题,她夫家姓沈,是沈家族里的,不怪沈芸诺不认识,很多年前,她们就不和族里人走动了,何况,妇人又是嫁过来没几年的。
邱艳低下头,继续洗手里的衣衫,水冷,她双手微微泛红,看沈芸诺不怕冷的搓着鞋子,只想早点把衣服洗了回去,和沈聪说说半夜有人装鬼吓人的事儿。
可能她们没了声,红花觉得自己有理,话一句比一句难听,说到最后,听旁边人称呼她为二郎媳妇,邱艳懒得搭理,小声和沈芸诺道,“我们洗了就回去,昨日我看家里有豆子,晚上,我们磨豆腐吃,如何?”
做豆腐费的时间长,可是暖和,三个人围着桌子,吃完豆腐,再上床休息,也不会觉得冷。
“好。”
红花见两人低头嘀咕,肯定二人在说自己坏话,沈聪到处偷人东西,连累整个沈家名声,甚至有外村的人找上门,红花相公爷爷是族里德高望重的老人了,因为沈聪的事儿,天天有人上门诉苦,她也不太耐烦起来,尤其,这些日子去,地里的菜被人偷了些,连屋里的红薯都少了,红花婆婆怀疑她们拿回家贴补娘家了,整天防贼似的盯着她们,稍微惹着她,就不能吃饭。
红花不认识沈芸诺和邱艳,也是听人说沈聪成亲了,娶回来的媳妇着实好看,皮肤白的和山里盛开的花似的,比里正家的女儿还要好看些,见邱艳和沈芸诺挽着手过来,她心里就察觉到了,这怕就是沈聪媳妇和妹子了。
才会故意刁难两人。
“你们说什么呢,果真是恶汉家的媳妇,没大没小……”红花冷不防又酸了句,邱艳侧着身,她只看得见邱艳侧脸,饶是如此,也叫她心里泛酸,从小,因着门牙突兀,村里孩子喜欢嘲笑她,没少拿门牙说事,和邱家相看那会,邱家人嫌弃她牙不好,一开始没应,媒人天天上门说合,又核对两人八字,最后,邱家人才松了口。
进门后,她婆婆看她不爽,成亲当晚,洞房更是被自己相公拿枕头捂着嘴,这些一直是她心里的屈辱,然而,邱艳什么都好,皮肤白,鼻子硬挺,红唇齿白,叫人很是羡慕也更不痛快,话也尖酸刻薄起来,“果然嫁鸡随鸡嫁狗随狗,嫁了恶人,连起码的礼数都没了,那可是个连亲爹都不认的,不知以后,你还认不认识你爹……”
邱艳和沈芸诺置若罔闻,一人洗衣服一人洗鞋子,完了,妇人还站在那儿,瞪着双眼,憋着闷气,眼里快要喷出火来,邱艳心底觉得好笑,都说得饶人处且饶人,对方明显是得寸进尺的人。
断断续续的雨又落了下来,见沈芸诺发髻上好似蒙了层霜,白白的,将木盆放在腋窝下,挽着她手臂,温声道,“咱快些,回家拿巾子擦擦头发,天冷,别感冒了。”不是沈芸诺在,邱艳定会和对方争执一番,怕吓着沈芸诺,想想还是算了。
红花不敢相信,两人旁若无人的说说笑笑往回走,跺跺脚,抬脚欲追上邱艳问个明白,人长得好看,眼底就不把别人当回事,嘴里嘶吼声,谁知,石头打滑,她脚下一滑,身子直直后仰,摔了下去。
邱艳和沈芸诺走了两步,听到噗通落水声,回过头,只看得见水面上一个脑袋上上下下,举着双手,到处乱抓的红花,河边,好些妇人也目瞪口呆,邱艳喊了声有人掉河里了,担心节外生枝,挽着沈芸诺快速得往家里走。
背后,妇人们手足无措的喊着,“红花,红花,快来人救命啊,红花掉水里了。”
路上,问沈芸诺认得那人不,沈芸诺看了她两眼,若有所思道,“认得。”她没见过红花,却不小心听到过她们说话,红花不喜欢她相公,暗地和其他人勾搭上了,她也是听到名字,才想起来的。
回到院子,邱艳反手落了门闩,担心有人闯进来,把衣服晾到屋檐下,和沈芸诺回屋擦头发,邱艳头发多,娶了发髻上的木簪子,细细擦拭和,看向沈芸诺干黄的头发,招手道,“阿诺,过来,我帮你擦。”
村里老人说,头发干枯泛黄,多是家里穷,吃不饱穿不暖,头发都不长,坐在椅子上,让阿诺坐在矮凳子上,认认真真替阿诺理着头发,邱老爹没种红薯,邱艳沉思道,“你哥哥回来,让他找人家换点红薯,多吃红薯,往后头发就长好了。”
邱艳枕着她大腿,偏着头,缓缓答了句好。
头发干得慢,邱艳和沈芸诺靠在椅子上,这时候,门外传来敲门声,以及零碎的脚步声,邱艳知道,不是沈聪,沈聪担心吓着沈芸诺,敲门时都会主动开口,怕是红花夫家的人找来了。
沈芸诺身子崩得紧紧的,邱艳朝着她摇头,轻声道,“别出声,咱装作没听到,你哥哥若瞧见了,自然就回来了。”沈聪没说去哪儿偷菜,终归是在村里,得知有人过来找麻烦,就没法继续偷菜了。
想着这个,邱艳微微松了口气,然后,想到什么又愁眉不展,依着沈聪的速度,依着沈聪的速度,说不准,篮子里装满了,回来,遇着大家伙,不是被抓着正着?
如此想着,邱艳有些坐不住了,迟疑着该不该出去开门,拉着沈芸诺,回屋梳好发髻,重新后门,听门外的声音好似小了,邱艳正疑惑,只听其中响起道熟悉的嗓音。
“阿诺,开门,我回来了。”
邱艳蹙眉,沈聪这时候回家,篮子里偷来的菜也藏不住了,答了句,换好鞋子,听院外,沈聪冷着声音道,“一大把年纪的人了去河边洗衣服自己摔下河有点怪其他人?我看沈家是要把最后的面子让人踩在脚底才能回过神吧。”
“我媳妇好好的在河边洗衣服,不是你媳妇和妹子,她能摔河里?”
“这个倒也是,如果不是我媳妇和阿诺,就只能是鬼把她拉下去的,回家问问你媳妇有没有做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儿,连鬼都不放过她。”
邱艳站在走廊上,没急着走,她能想象沈聪说这话的神情该是轻蔑而鄙夷的,好看的眉上挑着,半眯着眼,靠在栅栏边,目光似笑非笑,他从来不会给外人面子,说话更是不留情面,她看来,能从沈聪嘴里占着好处的人少之又少,迄今为止,能和沈聪相较高下的也就深藏不露的严氏,严氏审时度势不会得罪沈聪,那副场面,她该是见不到了。
至于打架,看沈聪身形,能打赢他的也不多。
不得不说,外边的人过来找沈聪,无异于自讨苦吃。
院外,众人又争执几句,然后,在一句“你给我走着瞧”后,声音渐渐消来,她小跑着上前,打开门,果然,沈聪靠在旁边木柱上,对着走出几步远的男子道,“别走着瞧,我这会站着,真想打架,转过头,不用你走,我来找你,如何?”
这话听在邱艳耳朵里明显不嫌事儿大,难得事情过去了,少说两句就好。想着事儿,感觉他凑了过来,“媳妇,瞧瞧你相公是什么人,等着看,他若转过身,我上前就给他一拳,为了个红杏出墙的女人,跟泼妇似的骂街,沈家族长到了地下有何脸面见沈家列祖列宗,亏得我和阿诺出来单过了,否则,那些老祖宗们怕是会从地里爬起来,叫我出面管管一帮子不肖子孙了。”
邱艳哭也不是笑也不是,他的话算是把整个沈家全骂进去了,请他管教,他的辈分也不够。
不过,她见着男子身形僵住,双手握成拳,极力要转过头来的样子,可是,很快,男子就抬脚走了,邱艳侧目,却看沈聪拂了拂衣袖,退后一步,脸上戏谑尽数收敛,又恢复了一如既往的冷淡。
方才,那番亲热的话是故意说给那些人听的,邱艳如实想,他从来就不是个好相处的人,又怎么主动开口叫她媳妇,心口如压着块似的闷得她说不出话来,半晌,才抬起头仔细望着他,发现他身上的衣衫湿了,裤脚和鞋面湿哒哒的,裤脚处还滴着水,酸楚之意顿去,催促道,“衣衫怎么又湿了,快回屋换身干净的,别着凉了。”
顾不得其他,手提过篮子,低头瞥了眼,有白色,也有野菜,野菜该是他为了掩人耳目而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