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还没问你,这段时间你都上哪儿去了,飘飘和张洋说你不在镇上,你去哪儿了?怎么他们都找不到你?”
“哦,我在城里工作。”我云淡风轻,“嗯。这些都不是我想说的,我想说的是,杜威,我一点都不感谢你为我做的一切,因为你活该,你罪有应得,你当初欺负我的时候就应该想到我会报复你,所以,我没出庭给你作证你别怨我,其实我没上庭对你来说是好事,要是我出庭了,我不保证从我嘴里说出来的话对你有利还是多给你一刀。说了半天都没表达清楚,哎,我的意思就是我俩两清了,杜威,你也不欠我了。”
“凌寒你什么意思?我的心思你到现在还不明白吗?你这女人有没有点心!”杜威怒气冲冲地看着我。他生气的时候额头暴起青筋,要吃人似地,讲话的声音有点大,语气也重,他教官警告地探出脑袋说,“好好说话!”
我无所谓地耸耸肩,说道,“你的心思是你的事,跟我没关系,杜威,我对你从来就没有感情,我就想整死你,”说到这儿我就笑了,有点疯癫的模样,我说,“不过你早就知道,一点儿都不稀奇。我该说的都说完了,往后也没有见面的必要了,咱俩,两清。”
“凌寒!”杜威拍了拍台面,拧着眉头说,“你心里真的没有我么?你骗得过你自己么?”
“若是有,那也被我喂狗了。杜威,你觉得我会等你吗?十二年的监牢,你以为十二天十二个月呢?你一早就知道我是个狼心狗肺铁石心肠的女人不是么?宋志伟的手指,我可是一定要的。那时候你不就知道了吗?你以为你逞了英雄我就惦记你感激你一辈子?”我凑近了他,定定地盯着他眼睛说,“你忘了?那件事本身就是你自己扯出来的篓子,我只是个旁观者。”
杜威脸上五彩缤纷,有怒气,有怅然,有埋怨。有无奈,万般情绪都集中在一起了,简直精彩纷呈,看着他失魂落魄的模样,我冷笑,“好啦,这是我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来看你。我俩是孽缘,就省下惦记彼此的功夫,好好面对新生活吧。”
说毕,我拎了包准备离开,杜威站起身来看着我的背影,大声喊我的名字,叫我等一等。
我凝住脚步,紧紧地拽着书包,手心里汗涔涔的,有点热,我站在原地,只听见杜威说,“凌寒我问你,你对我有没有喜欢,哪怕――哪怕一点点――”
这话落入耳中,无法言喻的酸涩涌上心头,我在心底嘲笑这个男人,眼泪有点泛滥,我仰起脑袋看着天花板上吊着的白炽灯和灰色灯罩,生生把眼泪憋了回去,我深吸了口气,悠悠侧过身子迎上杜威的眼睛,他站起身来了,俊朗的脸蛋和魁梧的身子被细细的铁网分割成很多块,我忽然看不到杜威脸上完整的表情了。只看见他一双眼睛透过网眼投给我失落又期待的目光,那目光中一定带着怜惜和爱慕。可我,并不在乎。
我笑说,“杜威,这个很重要吗?或者,现在说这个还重要吗?”
“重要!当然重要!”杜威手指扣上铁网说,“凌寒,事到如今,我就想听一句你的心里话!”
重要?不重要?重要不重要都不重要了。
“没有。”我肯定地迎上杜威的眼睛冷冷说,“一点都没有。”
杜威愣住了,那眼神像是跌入冰窖,渐渐冷了下去,蒙上冰霜,蒙上冷漠。
“满意了吗?”我说。
杜威只是看着我,紧紧扣着网眼的手也失去力气,最终掉了下去。整个人颓废掉一般,低了头。
而就在他低头的瞬间,我转身走了,阔不离开会客室。
隐隐中好似听到杜威说了什么,但听不太真切,大约是我幻觉了吧。
我憋着胸口的气走出监狱,眼泪再也止不住啊,哗啦地流着,我横着袖子擦了一次又一次,最终还是没忍住,那好吧,我管不住你们,要流就流吧,真他妈没出息,这有什么好苦的?这不是你想要的吗?你哭什么苦?没出息!活该!
走出监狱的天空一下子变得宽阔起来,里头像是乌云密布,而一踏出那道铁门,一切都变得明亮起来,棉花似地白云悠闲地在蓝空中飘荡,悠游自在,这一墙之隔的不一样,真是嘲讽啊。
那天我没有坐车,一路从汤山监狱走回北城,也没有去上班,径直回了宿舍洗澡蒙头睡觉。
我问过自己无数遍,我这么对杜威,是不是太狠心了?可要怎么样才不狠心呢?他用卑鄙的手段夺走了我的初贞,让我失去了唯一的依靠宋志伟,我恨他,恨死他。我承认他对我很好,几乎是捧在手心里,可我对他。喜欢远远不足以消磨恨意。倘若没有那一晚的事儿,我对杜威的恨,不知道怎么消除。
你要问我有没有喜欢,我不知道。这世间情起缘灭的事儿太多太难以捉摸。倘若上帝愿意多给一些世间,对杜威,我可能会束手就擒,抛却他卑鄙的手段不说,他的个人魅力足够一个女人爱上。我凌寒说到底是女人,小心脏总有被触碰的时候。
可上天没给这机会,怨不得我。
杜威折腾进监狱,我不会等他,我凭什么等他?这件事情没有思忖的余地和理由。很简单,我十七岁,不可能为一个我来不及喜欢的男人白付出十二年的时光。
斗转星移,物是人非,我给不起的承诺。不如亲手斩断了不该有的念想。
睡一觉起来后,我把杜威抛在脑后,他之于我,是一段不愿回忆的过往。
而事实上现在最头疼的问题是赚钱,我把所有的钱都给了杜威,剩下几百块傍身,我要在这个城市活下去,一定要努力赚钱,为了活着。
那段时间,我拼了命的卖酒喝酒,手里的钱也渐渐攒起来,但距离还乔江林的数目还有一定差距,我省吃俭用,两个月攒下来六千块,却因为没有银行卡,放在宿舍被人给偷了,六千块,一夜之后,无影无踪。我把宿舍掘地三尺,一毛钱都没找到,我瘫坐在地上,靠在钢床,有种想一头撞死的冲动,一想起那些血汗钱是我怎么赚来的,我心在滴血,疼得无法呼吸。
人最害怕的不是绝望,而是失去希望,其实那段时间,那把人民币就是我的希望。不,那些钱都是我的命。我的命没了,我心里还能舒服吗?
我第一次感觉到人生满满的创伤和绝望,我发现自己竟然这么穷,一分钱都没有了,而纳西挥金如土的人们,一掷千金只为寻欢作乐今宵有酒今宵醉,把我们这些所谓的贱命的女人踩在脚下,使劲儿地碾压。
我觉得房间里憋得慌,一个人披头散发地走出去,漫无目的地走在街上,不知不觉就走到一个中学外面,那会儿中午正放学,我看着校门里成群结队出来的一群又一群和我年纪差不多的男男女女,他们欢声笑语,他们满面春风,他们穿着整齐的校服三五成群,而我呢,明明是一样的年纪,我却过着最低贱最落魄的生活。
同样的年纪他们在父母的庇护下成长。拥有享受教育的权利,拥有青春洋溢的笑容,而我呢,我为了在这么冷漠的城市生存下去在夜总会当公主,接受那些能当我爸爸的男人猥琐目光的意淫甚至毫不掩饰的猪手。
我觉得真可笑。
我忽然觉得自己身上唯一值钱的心高气傲,竟然这么低廉,这么一文不值,这么可笑和讽刺。一个挣扎在最低层的人竟然认为自己高贵,自己骄傲,请问你凭什么骄傲?
不过好像所有人**丝都这样,明明知道自己平庸得如沙漠中渺小又平凡的一粒沙子,可仍觉得自己与众不同,自己应该牛逼。
生活给我泼了好大一盆冷水,那样捉襟见肘的日子,催促着我踏入风尘,在风尘中开出一朵花来。
后来我再也想不起来我为什么会接受妈咪的邀请从公主转为坐台小姐。大约是她那一句“小寒我看你这模样,就该是过好日子的,这端茶送水的日子什么时候才是个头?不如来干两年,攒了钱潇潇洒洒离开,反正一只脚已经踏进来了,你现在出去,人也不见得说你干净。我瞧着你是懂事儿的姑娘,这社会最现实,什么重要?钱!没钱什么都免谈!你悄悄我手下刚辞职不干的琳琳没?啧啧,那小丫头片子跟你差不多大入行的,才干了两年,一百万有了吧?!人在厦门买了房,准备过新生活去!”
又大约是,我在绝望的生活里找不到丁点希望,最终决定,自甘堕落,破罐破摔。
在那之后,我再也没见过乔江林,但欠他的钱一直记在心里。大约失去缘分的两个人,即使同在一个城市也很难见到。那一年,他也鲜少出现在电视或者报纸上,而我也没那份闲钱和闲心去买报纸看电视,生活逼的人喘不过气,能活着,已经是幸运。
一年后,我成为妈咪手下的红牌小姐之一,妈咪手下的人没几个出息的,捧出来又被人家给抢走了,要么赚了钱拍拍屁股走人,她又得从头带新人,还得挑资质好的。和我一起做了小姐的,还有林蝶。经常去我们夜总会的男人都知道,新晋两个红牌,一个凌寒妖娆妩媚,一个林蝶冰山美人,风格各异,却都红得不得了。
我们在同一个妈咪手下,她偏爱我们,给我们俩安排最好的钟,最好赚钱的客人,一般都上三层服务,那层都是达官显贵,北城首屈一指的人物。这类人不好伺候在于难以捉摸脾性,不像一层二层的客人,大多数是来找乐子当大爷的,而这一层的客人,人家本身就是大爷,大多数受过高等教育。知书达理,但有钱人喜欢摆谱,玩的段数也高些,没一层二层那么低级,一进包间就搂着小姐又亲又摸,唯恐付了钱豆腐没吃饱。
这一层的客人,他们的要求和胃口,都大大不同。他们要么不整人,若是整人,那一出手,足够整死你。
但偶尔也有一两个特别会玩的,有钱专门来消遣的。这一类人,有钱到人格分裂,比如今晚我和林蝶遇见的这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