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鹤鸣仔细瞧了瞧,倒还真是这么一回事。
想想倒也是,鱼渊这些年来游历山川,听风看雪的,又是男子打扮,怎么也比不得那些在院子里精心保养着的姑娘,又瘦了不少,不知道的还以为她吃了多少的苦头,难怪二表姐瞧了替她难过。
卫鹤鸣便问:“阿姐怎么想的?”
鱼渊听了便道:“有什么好想的,所求不同罢了。这些年我也吃过苦、遇过险,可见你们男儿的日子也不是那么好过的,我以前只当做个男儿处处都好,如今看来男儿却也更艰难,有的终究有失。”
“可有些人喜欢四方院里的安逸,有人却喜欢天地之间的广阔,我不怕苦,我只怕我终其一生都如提线木偶,只是一位卫家大小姐。如此,艰难些便艰难些罢。”
卫鹤鸣心下了然,他们姐弟两个,大多数时候,鱼渊是活得比他还要明白的一个。
这世上大多数人皆以甜为乐,以为豪宅美婢,琴瑟和鸣便是好的了。哪怕你不觉得这些是好的,终日有人在你耳畔念叨着,你也该记住了。
可偏偏鱼渊是不爱这些的。
她是最明白的,对于有些人来说,安逸、平稳、婚姻、甚至于婚姻都并不代表着一切。
或者说,幸福并不代表着一切。
卫鱼渊终其一生追求的,都不是那方寸宅院所能给予她的。
两人絮絮说了两个时辰,俱有些困乏,卫鹤鸣见鱼渊一路舟车劳顿,如今又是满眼倦意,便出门唤了下人,让人给阿鱼收拾一个院子出来。
他倒是想与阿鱼住一个院子,只是如今楚凤歌经常在他院子中出入,又有一干谋士时不时的来见,阿鱼又假作男子打扮,只怕一个不慎让人冲撞了自己姐姐。
只是卫鹤鸣那厢安排着,鱼渊听了一会,眉头却渐渐皱了起来。
待那下人走了,鱼渊便问:“如今王府的女主人是哪位?”
卫鹤鸣笑道:“殿下母亲尚在京中,又没有娶妻,哪来的女主人。”
“没有娶妻,侍妾总有二三,偌大的王府,总有个管后院的人。”鱼渊怪道。“你这样先行安排,未免越俎代庖了,这些下人倒也肯听。”
这些年王府内事宜一直是在卫鹤鸣手中的,他倒也并非事必躬亲,只是将事情交给了管家,只当是项公务一起处理了罢了。
只是这回却让鱼渊瞧出端倪来了。
卫鹤鸣顿了顿,只笑容如常:“这不正是没人么,殿下便将这些事一股脑地丢到我这里来了。”
鱼渊的神色却更慎重了:“此事不妥。”
卫鹤鸣一听鱼渊这开腔就知道她想说什么,果不其然,鱼渊接着道:“我来时也有打探,你在岭北本就名声太盛,主弱臣强并非长久之道,如今更连王府都在你的手中,那只怕没有猜疑也要生出猜疑来。阿鹤,你什么时候连这样的道理都不懂了?”
卫鹤鸣头大如斗,实在不知该怎么解释,却又不好贸然跟亲姐说明他与殿下两人那不甚见得光的勾当。
况且,就是说了,只怕鱼渊也未必能放下担忧。
他与殿下两人的情谊,那是天知地知、你知我知,旁观者瞧着却未必长久的事情。
最终他只得插科打诨着将鱼渊送回了院子,一路上瞧见他们的下人个个都识得他,一口一个“明先生”更引得鱼渊疑窦丛生。
鱼渊还想再说,却被卫鹤鸣抢白道:“阿鱼,你且信我一回罢,我早就不是孩子了。”
鱼渊止了声,却在他离开时微微叹了一声:“罢了,你一向如此,我说了,你也未必肯听。”
“先前父亲便说,你若是栽跟头,必然是要栽在你这份傻气上的。”
卫鹤鸣忽然鼻尖有点泛酸。
其实他是知道鱼渊的好意的,这场景前世他不知经历多少次了。
他曾仗着与楚沉情谊深厚,多少次没了君臣之间的尺度,又与诸多世家党派交恶,鱼渊便不厌其烦地同他讲,要他守礼,要他知晓人心复杂,可他从来没听进心里去。
人终究是自大的,总愿意相信自己特殊的那个。他明白鱼渊没有说错,知道这都是前人书卷上记载的事情,却总愿意想着,自己所得的那份情谊是不同的。
人心易变,他总愿相信,自己所信任的那人是同自己一样矢志不渝的。
其实最终倒也印证了他的信任是盲目的。
只不过重活一次,他也还是没能吸取教训,只是所信任的人换成了楚凤歌罢了。
卫鹤鸣不肯相信这会是一次历史的重演,所以鱼渊的话仍然说不进他的心里去。
毕竟是亲生的儿子,父亲那句话当真是没有说错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