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这一千年的时间里自然也不是天天见面。或许有时候一天见个两三次,或者有时候几年才见一次。但终究相貌都记得熟悉,如今说出来也是细致入微。
他一边说,一边看到李云心用尖利的指甲在柜门上轻轻地划。手法却不是画道或者如今世间常用的法子,线条细密且凌乱,仿佛在随意涂抹。但他到底见多识广,慢慢晓得李云心是试图用这样的方法,还原出陈豢本来的面貌。
这种办法,在李云心从前的那个世界里也只有极少数人在用。这类人被称为犯罪素描师——在技术还不是很发达的时候,通过倾听受害人对犯罪嫌疑人的相貌特征描述、凭着画笔画出与本人惊人相似的画像来。
这种事情李云心从前没做过。但因着他此前从事职业的关系,倒是接触过许多此类的人——从事这工作的人,需要得到他的专业帮助的情况也比其他人要稍微频繁些。只是不晓得如果当时那些人晓得自己求助的家伙……是这么个模样,会不会后怕的。
但无论如何,此生他也修画道。艺术技巧这东西,在很多时候是相通的。如今他有足够深厚的功底,果然一试就取得良好效果。
起初还相去甚远,李云心画得也不如意。但约莫过了一刻钟、随着苏生描述的细节越来越多,李云心笔下人物的模样也越来越像样了。苏生的眼睛慢慢亮起来——不晓得这个李云心身上还藏了多少有趣的事情。虽然癫狂起来的时候难以应付,但也有很多时候,是可以给人带来眼前一亮的惊喜的。
如此……过了将近小半个时辰。
于是一个女子的模样被浅浅地刻印在柜门的背面了。
李云心轻出一口气,歪头审视一番。然后得意地再给苏生看:“怎么样,是不是这个模样?”
说话的时候欢喜之情溢于言表。不晓得是因为自己做成了这件从未做过的事欢喜,还是因为终于知道陈豢长的是什么样子了。
苏生便也瞧了瞧。却皱眉摇摇头:“啧。不大对。”
李云心瞪起眼:“哈?你明明说的就是这个样子——”
“形似。但神不似。”苏生叹息道,“眉眼模样都是对的。但毕竟缺了她灵动的气质。需知这气质这东西,是非常难以捉摸的。你这次这画匠气太重、过分追求形似,于是意境便有缺了。依我看此乃小道,应当是——”
“神经病。”
李云心便不理他,将柜门收回来。抬手在背面、那陈豢身形上点了几处、略作几道符文,便又忽然将手一挥,把这形象抹去了。
画道画灵——譬如他在清河县的时候画九公子、唤了他的虚影儿出来。便是因为此前他认真观察过他、体察过他身周的气机流转。因而那画中是有了几分九公子的灵气在。于是一施出来,那九公子的灵气就使得虚影儿更加生动,全与九公子本人无二。
至于世间其他的高人,在庙宇**奉的泥胎塑像、画像中画入“真神灵气”,都差不多是大致的道理。
但他如今可没见过陈豢本人。因而用的是另一种法子。他先画出陈豢的模样,然后纯将这模样当作一个凭空造出来的人画出来——便如同画出来的一些什么力士、神人一样。瞧着金光灿烂,其实都是中看不中用,吓人的罢了。便是所谓的“幻术”、“障眼法”。
此前在画像上留几道符文,便是保证这画像投射出来的手段。
这些功夫做全了,便将柜门往地上一插。
用来存放两个游魂心爱宝贝的柜子自然不是凡物。这柜门在李云心的指下如同豆腐一般,插进黑玉石的地面上,黑玉石却又成了豆腐一般。如此立住了,正面朝着殿门的方向。
李云心便退后几步,虚虚往柜门后点了一下。
顿时一阵青光摇晃,一个人影儿凭空浮现出来——正是那陈豢的模样了!
苏生瞧见这情景,一时间有些发愣。此前在柜门上刻了看着没什么感触……如今瞧见了影像,才晓得这李云心真的了得,就连他,一时间也分不出同陈豢本人有什么差别了。
李云心盯着这身影默默地瞧了一会儿,忽然怪里怪气地笑起来。然后伸出手,往前面指了指,细声细气道:“你们死定了。”
这声音叫苏生浑身发麻,听着是捏着嗓子叫出来的。再听到陈豢的虚影儿也重复了一遍,才晓得李云心在调教这东西说话。但声音与陈豢的自然不像。于是……便又是你问我答的一番,将声音慢慢打磨成了陈豢的模样。
等这一切大功告成之后,李云心又转身舒展了画卷。在纸上随意地划了划,那本已经吃完了人皮、却仍藏身在柜中的狍婴便画作一道青光,又被吸回来了。
“那么——”李云心气定神闲地说,“云山上其他的宝贝——道统和剑宗的家底——在哪里?”
听了他这话苏生才动容:“这是什么意思?”
李云心笑了笑:“什么意思?你不会以为我隐忍了这么久使了这么多计谋又受了这么多苦,就只是为了踩踏些花花草草、拐走些珍禽异兽、毁掉些衣裳吧?”
他又冷笑起来:“云山上的另一些宝贝——道统、剑宗历代圣人留下的宝贝,还有许许多多的什么丹药,都在哪里?我如今死了几次妖力几乎都没了,难道你以为我打算靠着慢慢自己修行、配享香火,花上几百几千年再找回来么?我自然也还要吃药的!”
苏生皱起眉盯着他:“吃药?你可知道这云山上,有多少灵丹妙药?你怎么吃?丹药药性用途都不同,虽说都有灵力,但你倘若将它们当成进补灵气的药丸来吃,就好比将世俗间锦绣的衣裳用来添火煮水,是正正经经的焚琴煮鹤!你要吃掉多少,才补得回你的妖力?”
他说了这话,脸色也郑重起来:“你要报复两个游魂,我不会多说半句话。但你倘若想要毁了云山的基业家底……我是绝不会允许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