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佳明这时候才一拍巴掌,浑然忘记了刚才的惊吓,又在酒精的作用下得意起来。先得意了一会儿,又咬牙切齿道:“好好好,正想呢。哼,原本我也没想要为难那老头。可谁叫那小子——嗯?那小子叫什么来着?”
“管他叫什么。嘉欣妹子我还没碰一根手指头呢,他倒是,嗯?那天还打我?看他那油头粉面的样子就不是好货色。刘老道的徒弟?嘿,我可知道那些腌臜事!什么道童?童子?可不就是给玩儿的?那些说修仙的,哼,哪个不弄几个,细皮嫩肉的小兔子?叫什么来着,叫……嗯……后、后……”
乔王氏微微皱眉,似乎并不喜欢听他说这些话:“你日后到了堂上,可不能说这种事。管住你自己的嘴。这次也是李府尹缺了银钱,才看得上那龙王庙。在平日里,他一个府尹,一年就几千两银的进项,哪会为了一间宅子惹这腥臊。”
“你该说的不是什么童子,而是说,咱们乔家镖局上上下下的人都没了,他跟镖的一老道,和一个少年却毫发无伤。而后回来了,和那老道交好的家仆却先杀了家主,又要杀主母。教府尹大人细细审问了,才好得知原是那刘老道和孟噩见财起意,里通外匪。你都记好了,莫要到时候又一问三不知!”
乔佳明不耐烦地摆摆手:“嘿,妇道人家,总是爱想得多。那刘老道、那小子,都不过是寻常百姓。府尹要想办案,寻个由头拿了人,打上五十杀威棒,铁打的汉子也招了——啰嗦那么多作甚……”
……
这样多的事,发生在一街之隔的宅子里,李云心却是七天之后才知道的。
刘老道第二日醒来,昏头昏脑地说自己昨夜见了鬼,但又怕是醉了酒,看花眼了。李云心就干脆对他说确是如此——自己出了门,只看见他在原地打了几个转就昏过去。
这么一来总好过对他解释更多事。
然后便是他每天试着冲开禁制的痛苦过程。第二日来拜的人稍微多些,第三日渐渐少了。终究是不起眼的一座庙,附近的乡邻知晓了,来了,消息也并不会传得很快。大概还要等些时候,“城里龙王庙显了真灵”这种事情才会逐渐扩散到更多人耳中。
毕竟不是他从前那个信息爆炸的时代。同在渭城,一年后,城中某处的人才知晓今天的事情也不奇怪。
但这对于李云心而言也是好事一件。庙里香火渐渐旺盛起来,又可以细水长流,他才好慢慢地适应、习惯,不至于搞得自己像是要爆炸。
他学会了用已经可以调动的那一点灵力,裹着香火愿力往自己的“雪山”里收。用那愿力在雪山上钻出一个又一个孔,便觉得自己可用的灵气日日增多了。
三天之后,他已经可以在忍受痛苦的同时,神色如常地走来走去。只是脚步会慢一些,脸色会苍白一些。有些香客偶尔看见了李云心,在惊讶老道什么时候有了个小徒弟的同时,又惊讶他的俊俏。一些女人私底下说刘老道无儿无女,这小道长大概以后要继承他的衣钵。模样还行,又有一处房产,且庙里有进项,是良配。
只是看这小道长脸色不好,不知道以后是不是个多灾多病的身子。
李云心看起来比实际年龄要大些。因此再过两天,就真有媒婆上门来问了——他当然是好笑地拒绝了。
这是因为他最近常常抛头露面。
从前待在山村里,见的都是村民。如今来到了渭城——这个世界的“魔都”,当然很想看看这里的人是怎样的生活习俗。他前世算是个心理医生,从前就爱看人,到了如今也是一样。
因此白天的时候他就进入了“刘老道”徒弟的角色,洒扫庭院,理理香烛。和几张熟面孔说一两句话、点点头。然后搬一张板凳坐在前庭的一个角落看着来往的香客发愣——别人看他是在发愣,但他是在冲击自己的禁制,顺便想……
怎么对付九公子、白云心,以及可能存在的危机。在这种时候多看看人,总会有些好想法。
人可的确是很有趣的生物。
只是他没想到,不等这些大危机到来,却另有一桩麻烦事找上门了。
乔家的事。
见到乔嘉欣无面鬼魂之后的第七天清晨。
人已经没有前几天那么多了。大概是在每天早上的时候,临街卖豆腐的尹小姐会来上香许愿。“尹小姐”这名字是李云心的叫法——那姑娘则会眼角含笑带羞地瞥着李云心,“哎呀叫我尹雪若啦”。
其实平心而论,尹小姐的确还不错。大概因着名里有个雪字,极白。脖颈下能看到淡青色的血管,浓密的睫毛在阳光里投在雪白脸颊上的阴影,就好像两只蝴蝶翅膀。她是个纤细娇小的身段。隔着布裙李云心看不到她的腿,但仅看身姿,放在他那个时代大概也是那种要被人追着宠着捧在手心儿里的小尤物。
算白算美,在这条街上,也算富。
上一次香一角银子,换算成他那个时代的人民币,就是二百块。他琢磨琢磨——一个姑娘每天早晨甩出去二百块,一个月甩出去六千块,眼睛都不眨一下……算是个什么级别的白富美?
但这样的姑娘,在里,也就是个“豆腐西施”的角色——故事当中最不起眼儿的平凡人物。每每思及此处,他就觉得越发有趣。用自己的眼睛看事情,和用别人的眼睛看事情,的确是不同的。
就在这天的清晨,在这位尹姑娘如同往常一般进了香、又照例晃啊晃地走到李云心身边说“早呀小道士”的时候,刘老道皱着一双眉,从前门走了进来。
抬头看见李云心,就苦了脸。随后,又好像讨糖吃、却又怕大人拒绝的孩子一样走到李云心面前:“心哥儿,出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