哗然一声齐刷刷的站起来,全部丢下碗筷杯盏,轰然汇成一股洪流,涌出门去,向各自的营房奔去,只留下满地狼籍的餐具和被踩的稀烂的食物。
“队正以上到校场待机。”
中军虞侯的声音,远远的传过来
“所有参军、参事、副佐、材官,。到中军受命”
伊阙关龙门山大营,留守郎将令狐思,正咬着牙齿,面无表情的听着来客的游说,往事象打翻的酱缸,酸甜苦辣一股脑的涌上心头,“你是庶出啊。”,
因为这么名分,无论他多么努力,无论他多么上进,逼别人更吃苦,更舍得付出,一句话,就能夺走他的一切,仅仅因为偏房,父母都不在了,他从小就不是废材,比人更早显露出出色资质,但是赢了又怎么样,连青梅竹马的女子,都守护不住,美名其曰的打磨。因为对方是前宰相令狐
自暴自弃的卖掉最后一点父母留下的什物,跑出来投军,正逢出生入死厮杀征战,希望能够忘掉这一切。有了权势和官职后,那些亲情人情,顿如台风呼啸的沿海,铺天盖地的汹涌而来。各种锦上添花的关照和渊源,也纷纷踏至。
“就算你是庶出,你也是令狐家的子弟啊。”
来人自顾自得的说
“族里供养你长大,又教养你学识,更给你前程。”
“什么叫豪门大族啊,根深蒂固,天下兵焚,改朝换代依然如故。不是天子身边那些根子浅浮的新贵可比的。”
听到这里他不由嘴角抽了抽,若是家族谋求的大事已定,还用得着来找自己么。
“现在家里也不要求你额外出力,只要约束部属,不要轻举妄动而已。”
来人突然口风一转。
“这些年她在家里过的不算如意,你如果还念着她,一封休书,让人回到你身边也不是不可能的事情。”
“休书。”
他听到这么字眼,心中不知道什么滋味,只觉得骨子里都抽搐起来,却是满心的酸楚,你们当她是什么,一件货物么。
话音未落,就听到一片鼓号声,不由怒喝道
“军侯不在,谁敲的升帐鼓。”
待大小军将都赶到中军大堂的时候,却发现那些最先赶来的军将们,众人如众星捧月一般,大气不敢出,表情各异的环绕一个看起来只有十六五岁的小女孩儿,正在饶有趣味的背着手,看着军帐中的什物,她一身金鳞彩绣的山河星辰裙,凤衔百鸟的盘身,相当的耀目,自有一种让然自惭的气度
有性急的不由想开口向大声质问,却被同伴按住,急切耳语道“不得无礼这是天子最宠爱的的幼妹,雍华长公主。”
“参见长公主。”
“殿下万安。”
待到人到齐,纷纷见礼之后,才由位阶最高的几名郎将中最资深的崔军副小心发问,
“不知贵人突然光临鄙下,有何训示。”
她呶呶嘴,身后走一个身穿内官朱袍,满脸油渍和污泥的人,却皇帝身边的小内侍——静官儿,
大内派了好几路人冲冲去求援都没有消息,最后的关键,却应在他这个无关紧要的人身上,皇城大内失陷时,他正在膳房准备伙食,有人故意封锁消息,把他丢在乱军中,结果他自个机灵,借助一手厨艺装可怜,被那些乱军偷偷留了下来,然后寻个机会抢了马,跳进洛水靠一点水性游出洛阳城来。举目无助,想了想还是一路向西,千辛万苦招待天子的行驾,差点被当成乱闯行驾的不轨之徒杀掉,才最终找上正在行途的这位。
虽然是大冷天,他却正在冒汗,手中微微颤抖的握着所谓半截黄绢的皇帝临诏,墨迹新鲜的字迹被手心汗水浸的已经有些模糊了,他平定了下心情才道
“天子有事,急招列位忠勇将士前往洛阳会阅。诏书在此”
一片哗然之后,
“长公主殿下,您身为天家子女。”
崔军副动容,却沉下语气道。
“应该知晓国家有体制,军中有号令,不得轻易逾越的。”
“是么。”
她从手中拿出一个,造型高古的玉件,高高举起
“那这个呢。”
“平乱决。”
顿时站得近的几人一惊喊出声来
“确是枢密使大人的平乱诀。”
请过来对验真伪后,崔军副心中一惊,却咬了咬牙道
“不过这只是私人凭信,。除非枢密使大人。”
“手书么。有”
她又变戏法一般,从袖子拿出一份文书
“内枢密使大人的制令,够不够。”
“我们是北军外驻的系列,调遣体制与卫军不同,请长公主见谅。”
崔军副的脸色再度变了变,却硬着头皮道
“凡属兵器军缁调遣,须有兵部的连署。兵马未动,粮草先行,否则无法开拔”
一再推搪糊弄,众将之中,已经有人露出不以为然的表情,还有些人已经察觉到些许不对劲了,开始稍稍向后退却。
“这样不妥那样不行。你这算是抗命么”
小姑娘气鼓鼓的瞪起眼睛来的样子,还是十分的可爱。
“皇帝哥哥可还是在等着啊。”
“当然不是。”
崔军副谦卑的笑了起来,
“毕竟事关体大,还请殿下在军中稍盘恒几日,待臣下火速派人探明情形再说。”
“我偏不要。”
小女孩儿似乎发起飙来,一些人嘴角开始露出一丝微笑。
“召集众将士,我倒要看看有多少人肯和我走。”
“这是在军中,请殿下不要儿戏视之。”
看她扭身就走,崔军副脸上有些挂不住,忍不住伸手去拦阻,
突然高大垣柱背后刀光一闪,就见崔军副死不瞑目的脑袋,随着喷溅的血泉,飞起来,有咕噜的滚落在人群中,伧琅琅的一片拔刀声中,一个人像影子一样,从黑暗中矫捷的落在地上,几乎没有发出一丝声音,如果不是地上的影子,几乎要怀疑这是一个鬼魂。
“鬼小杨。”
在场军将骚动了一下,认出来人的身份,手中一柄青黑如霜色的长刀,未停,双持飞错,晶莹暴溅的刀光,耀花了大多数人的眼,崔副将的三名亲兵,已经喷血捂着侯口,栽倒在地,翻滚了一大滩血迹,才断气。
“冒犯。死”
他面无表情的侧头道。
“铁甲依旧在。两学三附分属、速成、士官、学军、见习、出身者,出列。”
刚才还是肆意任性小女孩儿,表情突然一变,声音清脆响亮的道
“铁甲依旧在。”
霎那间,几乎是条件反射的将官中,响起一片呼应声,大步推开左右站出列来,全是一些年轻的面孔。
“长安攻略、邺城反攻,汴州死战。荣誉勋章获得者,出列。”
“与子同袍,荣既吾命。”
顿时又有一些人,稍稍迟疑下了,轰然也走了出来,虽然没有那么整齐,却是伤痕累累,气度彪悍的多。赫然都是资深老军出身的军将。
眼看去了一大半,自己变成少数,剩下的那些军将面面相觊了下,还是抢在对方发话之前,将少数几个人打倒按压在地,由剩下两名郎将领头,赶忙躬下身来,
“我等愿追随长公主吩咐。”
“回禀殿下。”
帐外突然走进一名刀疤脸的年轻校尉,手中拎着一串滴血的人头。
“企图擅自出营的,都在这里了。”
然后又有几个人被指认拖了出来,捆绑在地。
看到众人的表态,她点了点头,随后又拿出一份东西,
“这是兵部梁宰大人的钤印。”
“现在你们还有什么疑问么。”
看到这个东西,众将中有些人才庆幸了起来,好在没有强出头,否则就变成人家局中的死棋了。最后才把这些东西拿出来,显然人家借机诱出剪除军中的不安定因素。
皇帝密诏,枢密院,平乱诀,再加上兵部首脑的钤印,再推三阻四,就有当场处决的理由。
随后中军大帐变成发号施令的所在,信使不断的汇集而来。
“李(萼)副院已经与第五相公汇合,正在召集洛口和龙门的粮台军,工程军,漕军诸营,沿水路截船,最快一日内就能赶来。”
“派往河东道天平军的李正己,云中道成德军的李宝臣的使者还没有回音,”
“平卢道相卫军的梁崇义,泾原军的高晖回书愿出兵响应,最近一路的河北道魏博军田承嗣,已经在赶来的路上。”
众人心中凛然,最后一点投机和试探的蠢动也被彻底扑灭下去。
洛阳,定光门下,几只远到而来的队伍,小心翼翼的识别这对方的身份,慢慢的汇合在一起。
“奉枢密均令,武平、当阳五城武装城管,计四千一百员。“
“奉枢密院均令,巡漕水营十三船团,共计水军两千四百人。”
“奉枢密院均令,都畿道预备府兵二十五庄军屯户,共计一千带甲团结兵,三千执兵义勇,前来报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