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孝贤皇后——后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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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来。

    曾几何时,他们并肩而坐,促膝长谈,说宫里的人与事,也说最动心弦的情话。他甚至觉得,肩上还残留着她的余香,还有被她紧贴过后,留下的余温。

    她根本就从未走远,她一直在自己身侧。“兰昕……你可知,朕没有了你,六宫无色,什么嫡子,什么皇位江山,朕统统都可以舍弃,朕全都可以不要。为什么当初就不明白这个道理?”

    取下了羊脂白玉的扳指,弘历看见里面那四个被自己亲手刻上去的字——永不相问。他答应过她,坦诚相待,再没有隐瞒。却偏偏是他的欺瞒,是他的自私,害死了永琮,也害死了她。

    心上像是被什么划开了一道口子,血流如注,疼的不能呼吸。“兰昕……你为什么这么狠心,就不肯原谅朕这一次么?生下的日子,你要朕如何一个人走下去?”

    蜷缩着身子,弘历边落泪,边用锦缎的被子裹着自己。那是兰昕亲手做的,一针一线都是她的心思。为何从前不觉得这样珍贵,非到了再不能有的时候,他才痛心疾首,不知道怎么办才好。

    李玉站在门外,听见皇帝哀痛的哭喊声,也是潸然泪下。

    门口的小太监匆匆过来,李玉一抬手示意他止步,才慌忙的抹了一把泪,急匆匆的走上前去。“皇上有旨谁也不见,今儿来请安的一律都拦在养心殿外,无论是谁。”

    小太监瞧出李玉脸色不好看,硬着头皮道:“大阿哥与三阿哥来求见皇上,已经跪在了养心殿外。奴才担心……”

    想起这两位阿哥,李玉也是生气。“由着他们跪就是了。皇后娘娘尸骨未寒,他们竟然一点悲痛之色都不见,惹得皇上心里不痛快。这也就罢了,竟然还大言不惭……”那一日的事情,李玉不想再提。可他也是亲眼瞧见两位阿哥为了皇后丧仪之事争吵。

    大阿哥嫌三阿哥做的少了,三阿哥又指责大阿哥管的多了……

    皇上岂会不明白,他们这是为了博表现,根本与为皇后治丧无关。“自作自受。”李玉的话有些重,但确实说到了正点上:“你听好了,皇上刻意吩咐,不许大阿哥与三阿哥入养心殿,满说是跪下请罪,就是磕头如捣算也无济于事。不见就是不见。”

    “嗻。”小太监连忙应声:“那奴才告退了。”

    “得嘞,我也去耳房待一会儿吧。让皇上一个人静一静。”李玉毕竟追随皇上十多年,不忍心看皇上悲痛欲绝的样子:“走吧,让皇上好好静一静。”他知道,这一路之上,皇上一直忍着,确是现在怎么也忍不住了。

    狂飞卷起飞沙走石,利如刀刃,恣意的割着肌肤。脸颊,耳后,甚至脖颈,被这样尖利的小石子划过,自然是处处都疼,就连呼吸也变得急促了许多。永璋与永璜一返回紫禁城,就来到养心殿外请罪,一跪就跪到现在。任凭他们如何的苦苦哀求,凄凄忏悔,都没有奴才理睬。更别奢望皇上会回心转意,收回旨意了。

    “皇阿玛,儿子知道错了,儿子没有不敬之心。儿子自幼便没有了额娘,是皇额娘一手带大了儿子。皇阿玛,如今皇额娘故去,儿子心痛难当,又岂会有不敬之心。皇阿玛,您开恩啊,您别不要儿子。”永璜伏在地上,痛哭流涕,怀着恨,无比心慌的哀求不止。

    永璋则是默默垂泪,许久都未曾说出一个字。他从来就不是皇阿玛看中的儿子,如今虽然么有了七弟永琮,没有了皇后,可他也同样遭到了斥责。得不到自己嫡亲阿玛的疼爱,原本就是一件令人窝火的事情,更何况天子能给的父爱,根本非比寻常。

    他不是不想去求,更不是不愿意去求,他只是不敢。一想起皇阿玛痛斥时的表情,他的心就在颤抖。难道是永瑢么,难道皇位的继承人会是自己同母的六弟么?一想起要向自己嫡亲的弟弟俯首称臣,永璋就觉得痛不欲生,死的心都有了。

    风澜一阵疾风似的奔进来,红着眼睛怯懦道:“娘娘,大事不好了。”

    “还能有甚么大事?”苏婉蓉呵呵一笑:“皇后已然都没有了,还能有什么大过天的事情不成。瞧你,害怕成这个样子。”

    “三阿哥随圣驾回宫了。”风澜咬着唇瓣道。

    “这方才小丁子不是已经回话了么?说永璋与永璜先去给皇上请安,随后再来咱们宫里。算一算,也足有大半日了。”

    “娘娘……您方从重华宫回来,许多事情还不知道。”风澜跪了下去,哽咽道:“圣前的人个个守口如瓶,没有人敢妄议此事。”

    苏婉蓉也觉出不好来,心有些慌:“到底是怎么回事儿,你好好说,说清楚。”

    “大阿哥与三阿哥迎驾之时,因为哭丧不够悲伤,被皇上降罪。且还是当年斥责……”风澜也是听圣前的人说了这么一句,就已经惊的没有魂儿了。后来详加追问才晓得,皇上还说了极重的话。

    “这怎么可能,哭丧不就是掉泪么?怎么会不够悲伤,你听谁胡说的。”苏婉蓉嚯的一声站起来,只觉得天旋地转,眼冒金星。“不可能,这绝对不可能。本宫不会相信的。”

    “娘娘,是真的。”风澜红肿着眼睛,继续说道:“是随皇上出行的侍卫里,有人悄悄透出风来。奴婢也是花了好大的力气才打探到,大阿哥与三阿哥因为治丧的事宜有所争执,被皇上知道了,责怨他们博取表现,对已故的皇后娘娘大不敬,还……还当面斥责……扬言……扬言……”

    苏婉蓉急不可耐,脸色已是大不好看:“还扬言什么,你倒是说啊,你是不是要存心急死我?”

    风澜哽咽难平,艰难的说道:“还扬言要剥夺大阿哥与三阿哥的继承权,说即便是嫡出的阿哥都没有了,正大光明扁后面的诏书里宁可写过继子嗣的名字,也绝对不会有这两位阿哥……”

    “唔……”苏婉蓉呼出一口浊气,身子一晃,整个人便晕死过去。

    风澜低着头回话,只听见咕咚一声,就见到纯贵妃跌倒在地。“娘娘,您醒醒啊,您快点醒醒啊……三阿哥,三阿哥现在还跪在养心殿外向皇上求情呢,你总得为他想想法子才好哇。”

    苏婉蓉神魂颠倒,心肺俱裂,流着泪伤心的说:“我能……有什么法子,皇上决定的事情,谁也改变不了。永璋他,太不长进了,太叫本宫失望了……皇上正在气头上,即便去求,也是个痛斥的下场,本宫如何能在这个时候,再去激怒皇上?

    呵,由着他去吧,由着他去吧……还好本宫还有永瑢,皇后一死……永瑢就是本宫全部的希望了……”

    “可是娘娘,咱们真的坐视不理?”风澜心里凄然至极,到底三阿哥也是纯贵妃娘娘的亲子啊。

    “不理。”苏婉蓉失心而笑:“他自己不争气,我如何能理。风澜,你吩咐下去,若是他来钟翠宫,不许入内,本宫没有他这么不争气的孩子。皇上不要他了,本宫亦然不能要。叫他回自己的该去地方,好好闭门思过,好好忏悔,为皇后守丧吧。”

    虽然难以置信,但风澜还是重重的应下了。也许后宫之中,人心大抵就是这个样子吧?身为额娘,也不得不为自己的前程计。风澜有些想走,想离开这里是非之地。可是她也是真的知道,这一辈子,除非是死,否则永远也不可能离开纯贵妃身侧。

    太后停在棺椁前,仔细的看了一眼里面的人,惊呼一声。“盼语,你来看,怎么是……怎么是皇后……”

    盼语泪水涟涟,哀痛难平:“太后……皇后娘娘她……去了。”

    “啊?”太后摇了摇头:“不可能啊,先前她不是还好好的么?哀家还让她陪着皇上东巡呢。她告诉哀家,回来的时候,给哀家带些土特产,尝尝鲜。一准儿比百合糕好吃……怎么会?”

    “太后。”盼语不知道该说什么,这个消息传来紫禁城的时候,她也是万分的悲痛,怎么都不肯相信这是真的。知道今日,她看见了皇后的遗体,她知道一切都不会改变了,强忍了多日的泪终于在这一刻决堤,奔涌不止。

    “唉。”太后掰着手指头算了算日子:“我孙儿才走,皇后也走了,先帝走了,孝敬宪皇后也走了,留下我这个老婆子,不知道熬到什么时候才算个头……丫头,你别哭了,等老婆子我走了,你再哭。省的我寂寞,能听见有人为我伤心,也温暖些不是么?”

    伏在太后的肩膀上,盼语已经哽咽到不能说话,她很想问一问自己,究竟这些年争下来,到底得到了什么?

    “叫她们都走吧,都出去,让老婆子我呀,和你一起陪一陪皇后……”

    盼语颤音应了声是,打发了随行的宫人,又抹了一把泪,最终还是膝盖一软,嘭一声跪在地上:“皇后娘娘,臣妾错了,臣妾知错了,臣妾对不住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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