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开始张小满还觉得自己安排的不错,这么快就控制住了情况,晚上就可以去找少帅邀功去了啊。
面对荷枪实弹的步兵旅,哪个敢这时候给西北军添乱?
然而渐渐的他发现有一些奇怪的事情,一些试图插队的人,还没等步兵旅士兵去抓出来,就被其他平民给骂出了队伍,只能老老实实到后面排队。
还有一些领取一次又躲到队伍后面,想要再骗一份救济粮的人,也被其他平民给指认出来,并赶出了队伍。
还有些难民压根就没有去领食物。
张小满有些疑惑的拦下一位没领食物的大婶,然后问道:“阿姨,你咋不去领食物呢,是不是我手下的士兵态度不好,或者不给你发放食物啊?”
大婶乐了:“不是说八十公里以外就有另一个补给点了吗,我家还存了不少粮食呢,不至于连八十公里都撑不到。我家邻居那小伙子说,你们还得留下来跟敌人打仗,而且粮食还不一定够,我心想就不给你们添麻烦了。”
说着,大婶打开自己背着的布包,里面竟然还有炸好的油饼子:“你吃不吃?”
还没等张小满拒绝呢,大婶就往张小满手里塞了一块油饼。
张小满纳闷了,这怎么跟少帅说的不太一样呢。
……
不光是张小满纳闷,事实上任小粟也有些纳闷。
他与杨小槿一起走在街道上,可以往逃亡过程中所见到的那些景象,都还未在144号壁垒发生。
不过任小粟很快就想明白了:“战乱并未真的波及这里,所以144号壁垒的居民并没有我曾见到过的慌乱,有了救济站和信息适当透明,他们也没有切实的感受到饥饿与恐惧。所以,这里还能保持着一些理性。”
杨小槿说道:“也是大家能够信任西北军吧。”
任小粟摇摇头:“真到了极端状况里,信任又值什么呢?在我还不是超凡者的时候,我也感受过那种恐惧,连睡觉都需要别人守夜,跟陌生人又谈何信任呢。希望西北不要也变成那样,在真正的灾难到来之前,我们只能尽力将现状维系好。”
杨小槿笑道:“也不用这么谦虚,这其中也有你、王越息、富贵叔他们的功劳。”
任小粟再次摇头,却没有继续争辩。
他很少相信人性,因为他见过太多没有人性的事情了。
所以任小粟觉得,如今难民们没有闹到最凶的那一步,大概是还没有弄清楚大家要面临什么情况。
这时候,任小粟竟看到一位老大爷坐在自家门口的小马扎上,正平静的望着壁垒居民们撤退。
任小粟走过去好奇道:“大爷,您没听到广播吗,55岁以上老人需要赶紧去安宁东路的军事管制区集合,那边会安排您统一撤退。”
那大爷看了任小粟一眼,然后笑道:“不去啦,你们这些年轻人赶紧离开吧,不用管我。”
这位大爷似乎并不知晓任小粟的身份,任小粟疑惑道:“您不走吗?为什么?是因为在这里住久了不想离开?难道你不知道敌人要来了吗,西北军打不过他们的,留在这里只能等死,或者面对比死亡更加难以接受的情况。”
任小粟有时候在想,那些被零控制着的人是否还有自己的知觉?
或许他们还能看到,还能听到,有嗅觉,也有味觉。
但就在这种五感俱在的情况下,还得被迫吃下昆虫与动物残肢来补充蛋白质,生吞动物内脏来补充脂肪,这是何等的恐怖与残忍。
大爷坐在小马扎上抬头对任小粟笑道:“我听隔壁小伙子说啦,说敌人要来,西北军要战略转移。我也不是留恋这里,虽然住了一辈子,但也想看看西北军战胜敌人后的太平盛世。只是我这一条腿是瘸的,走不动路了,走不到178要塞去的。”
任小粟疑惑:“广播里说的不够清楚吗,您这种55岁的老人根本不用走那么远,自然有人给你安排好。”
大爷笑道:“我知道西北军心肠好,把带孩子的女人和老人聚集在一起,估计是想用车辆一起运送,但一个壁垒那么多人,西北军哪能忙的过来啊,我这把老骨头就不去给他们添麻烦了。”
任小粟有些无奈,广播里虽然说了统一安排撤离,却没提密钥之门的事情,一方面是不好解释密钥之门的运行机制,另一方面是解释这个也多余。
寻常居民听到老弱妇孺统一安排就明白怎么回事了,结果这位大爷却是不想给西北军添麻烦,所以干脆不去军分区报道了。
任小粟轻声问道:“为什么呢,有人帮您,不是挺好的吗?”
大爷笑了笑:“我年轻的时候这里还是宗氏说了算,那时候大家其实也没觉得多么辛苦,反正就是财团给你一口饭吃,你就凑合着吃一口,别讲究那么多。大家虽然都知道日子很苦,但也能忍受,还以为全世界所有人过的都是这种日子。大家老传说178要塞那边日子过的好,但大家也没概念,因为也没去亲眼看过,只觉得是传说。”
大爷继续说道:“后来178要塞的西北军来,壁垒里气氛终于开始活跃起来,大家敢大声说话了,漂亮闺女敢打扮自己上街了,见到士兵也不用害怕了。若是放在以前,家里有漂亮姑娘都剪了短发当男孩养的,都不敢让宗氏的人看见。这时候大家才明白,原来自己以前都活在阴暗的沟沟里,现在太阳才刚刚照进来。”
任小粟问道:“既然好日子刚刚开始,那就更应该活的久一些了。”
“你是年轻人不懂的,”大爷笑了笑:“得是什么样的敌人才能逼的西北军都撤退了?肯定是很可怕的敌人、他们打不过的敌人,对不对?西北军来144号壁垒以后,又是给大家减税,又是搞行政服务中心,西北军少帅来了以后,还给大家弄粮食,给大家分田地,带着大家兴修水利。到了这危难的时候,若是换了宗氏,那些当兵的早跑了,结果西北军没丢下大家撤退,反而又是建救济站,又是帮助老弱妇孺。可我知道,他们怕是连自己都顾不上了还想着我们呢。”
大爷继续说道:“大难临头的时候人家心里还念着你,但你自己不能不知趣,我这么大年纪死了算什么,得让那些西北军的士兵多活下来几个,咱西北才能赢啊。西北军赢了,这土地上往后的子孙才不用像我年轻的时候一样,活在阴沟沟里。”
如果他不知道这世界本该是什么样子,他其实活在宗氏的统治下也没什么,反正从出生开始就是这么个活法,横竖都能活下去。
可他已经见过西北这短暂的太平盛世了,便再也无法忍受自己曾经经历过的生活,甚至不想让这片土地上以后活着的人也经历那一切。
在大爷看来,保存西北军的力量,远比他这把老骨头活下去更加重要。
任小粟沉默了许久,他挥手找来临街的两名步兵旅士兵说道:“把这个大爷给我架军事管制区去。”
这两名士兵当然认得任小粟,立马二话不说的架起大爷就走,144号壁垒里,少帅说的话那就是圣旨啊。
大爷被离地架着走了十多米,整个人都懵了。
他突然挣扎起来:“你们放开我,我不走,你们带别人走!”
两名士兵低声说道:“大爷您就别为难我们了,少帅发话了,您今天就是叫破喉咙也得去军事管制区跟其他人一起撤离。”
大爷愣了一下:“你说刚刚那小伙子是谁?”
两名士兵乐了:“合着您跟少帅唠了半天,还不知道他是谁呢?”
老大爷彻底愣住了。
任小粟站在胡同里打量着这座壁垒叹息道:“但愿时间足够所有人撤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