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康熙瞥了完颜氏一眼,真是什么锅配什么盖,老十四从前最爱怂恿乌雅氏给胤禛难堪,他这媳妇也是一路货色,没证据也敢闹到宫里来?脑子呢?平日里康熙还算和善,这不包括说事的时候,他看着跪在下面的完颜氏,以及她身旁的宫装丽人,她两边脸颊上都抹着浓妆,即便如此隐隐还能看见红痕,此人正是在太子造反案中划花脸的乌雅氏。
她在永和宫憋了两个月,发够了脾气才恢复宫妃日常。
给太后娘娘和从前的好姐妹——惠妃、荣妃、宜妃请安。
她的牌子又被送到御前,可惜从未被翻起。
康熙对她的记忆还停留在脸上猩红的两把叉上。
乌雅氏能从伺候佟佳氏的宫女步步高升成为永和宫之主,位列四妃,她有三个优势:漂亮、工于心计、能生。入万岁爷法眼是在二十多年前,她生了三个儿子,活下来两个,因为偏心眼只剩下最不争气的十四胤祯,已经是不惑之年,还生什么?
儿子飞了,脸又被划花了,留着心计还有什么用?想要在后宫立于不败之地,最重要的是帝王的宠爱,若没有,再多的心计都没有发挥的余地。
康熙压根不去理会老十四那蠢福晋,而是将目光锁定在乌雅氏身上:“人是你带来的,你也觉得老九那侧福晋阴谋坑害了十四家的?”
在乌雅氏心中,康熙一直是博学的温和的,他鲜少发脾气……如今明显不是这么回事。万岁爷为什么会用这样冷酷的眼神看她?哪个贱人给他上了眼药?乌雅氏的反应迟了半拍,康熙等得就不耐烦了,他左手食指一下下敲击御案,语气颇重的说:“朕在问你话。”
简单五个字,却让纵横后宫二十多年的某人一个激灵,她本来想玩一手梨花带雨,蓦然想起自己已经毁容了,不再是从前美貌与心计并存的永和宫德妃。
位份并没有降,没了“德”字封号,她在宫中的地位就变了。
都是妃,拥有德、宜、惠、荣、淑这种封号的天生高贵,良、和、令……又次一级,没有封号直呼姓氏的,就是第三级别的存在,严格说来,这后宫能压她的已经不止那三个老对头。
这才过去三个月,她却觉得自己已经在痛苦的深渊之中挣扎了三年不止。
人人都能讽刺她都能踩她一脚,活到这份上真是够了。
乌雅氏一直想找机会复起,失去一个已经被佟佳氏洗脑看了就讨厌的儿子没关系,只要她能回到从前的位置上,总能帮助十四坐上那个位置。这阵子德妃有两个生活目标:首先搞到祛疤秘方,然后在康熙面前演一出苦肉计。
理想很丰满,现实很骨感,乌雅氏还没想到逆袭的办法十四福晋完颜氏就闹到她跟前来,说她生了女儿,说这是老九那侧福晋使的奸计。她也没考虑仔细,想到有机会能捅宜妃刀子心里就暗爽,于是答应了完颜氏的请求,和她一道来乾清宫。
虽然还没对峙,乌雅氏已经开始心虚了,总觉得这回要糟。
她不敢再怠慢,低垂着头答复说:“皇上明鉴,老十四家的用过贾元春拿来的秘方却只生了个格格,她怀疑这是阴谋,于是找到臣妾,那方子具体如何臣妾并不知晓,只得允她的请求向您说起此事。”
她这么说,康熙就想起来了,阿哥福晋全怀孕之后,他一度很担忧,害怕方子流传出去危害江山社稷。胤禟当时没说什么,过了一阵子找到他,说那方子也不是那么逆天。
第一,它之能作用一次,之后再喝一点用也没有。
第二,并没有十成把握能生儿子,还得看孕妇的身体情况和运气。
正是知道这以后,他才放松下来,不再督促老五时刻盯着众大臣的动向,只怕他们对秘方有想法。头一年发生了太多的事,尤其是太子造反,给康熙的打击是巨大的,他虽狠下心革了胤礽的黄带子,将他贬为庶人,心里的抑郁却难以排解。
作为皇帝,凡是以江山社稷为先,为了在皇位上坐得安稳,他让胤礽再不能翻身,决定做得很快,背后的伤怀有几人知晓?别的都好看,为什么造反的偏偏是胤礽,他亲自教养一手养大的太子,三十年前就选定的接班人。
康熙一直没把自己的情绪调整过来,正是因此,他就疏忽了底下一些小动作。
好几个皇子福晋一起临盆这事他是知道的,她们陆续都生了儿子,唯独老十四府上的完颜氏,她用亲身经历证明了胤禟去年说的话,这药不是一定会生效的。
从好几年前,康熙心里的天平就斜向了老九这方,他会不自觉维护这个儿子,做许多决定的时候都会考虑他。还拥有德妃这个头衔的时候,乌雅氏就拼不过他,连连受挫之后,她在康熙心里的美好形象彻底被打破。
在老九和乌雅氏之间,康熙选择了维护老九。
“按照你的意思,现在应当如何?”
乌雅氏听到这话,心情都激荡了,呵呵,按照她的意思?把九阿哥府一锅端了,最好还能把其他阿哥都牵扯进来,让他们全部丧失继承皇位的可能,自家十四成功登顶。
这几个月她一直是这么想的,能说出来?
“单凭皇上吩咐。”
康熙很想吩咐说,带着这没脑子的女人滚出去,别来烦他……作为一个皇帝,英明神武的皇帝,他不能。“李德全,去把宜妃呈给朕的方子取来。”
伺候康熙这么多年,对他的脾性李德全也摸到一二。
他“喳”一声,到康熙指示的地方去将方子取了回来。
前后只用了一盏茶的时间,他双手捧着将秘方呈到康熙眼前,又到十四福晋完颜氏跟前,接过她带来的那张,再次回到御案旁。两张方子并排放着,康熙一眼观尽,虽然在细节上有出入,看着倒是差不多的。
康熙是皇帝,不是大夫,他看不懂药性上的差别,“去太医院把邹齐找来。”
李德全低着头快步退出大殿,他并没有亲自去太医院走一遭,而是安排了干儿子去,那厮也激灵,怕万岁爷等急了,一路跑得贼快。看他跑远了李德全才回去殿内,站到万岁爷身边去随时伺候。
邹齐不容易啊,他好歹也是四十多的人,作为院判级别的人物,一般情况根本轮不到他出诊,这两年,他跑得最勤的有仨地方,一个是皇上的乾清宫,一个是宜妃娘娘的翊坤宫,还有就是九爷府上。
小太监四喜过来的时候,邹齐还在翻看医典,年轻的时候看过就觉得理解了,觉得只是看书不能提高医术,迫不及待的想替人诊病。邹齐是少年天才,他在医术上有独到见解,以至于十八那年就进了太医院,干了五年就成了左院判,到今天,他俨然已经成为太医院第一人,地位牢固,全不能撼动。上了岁数之后,锋芒就收敛起来,人也不再轻狂,就连过去看不入眼的典籍也能一遍遍的读。他正在做这样的事,就听见了太监的声音:“邹大人,快,跟奴才走,万岁爷等着要见您!”
虽然是李德全的干儿子,他被调来乾清宫才一年多,还没被调/教好,做事也急急吼吼的。也就只有他,像催命似的不停让邹大人加速。
快点!您快着点!别让皇上等急了!
医者父母心,尤其对象是康熙帝的时候,为了小命着想,邹齐更不敢怠慢,他小跑步过去的,一路大喘气,平时就坐在太医院,有太监宫女来请也不慌不忙的。要是慢性病,早一刻迟一刻都没差,要是立刻就要人命的,跑得再快也救不了急。这套对别人可以,却不适用于康熙。
邹齐跟着四喜在太医院到乾清宫的道上飞奔,另一边,乌雅氏絮絮叨叨诉起苦来。
“我们十四就是个命苦的,被八阿哥牵连禁足到现在,我这额娘都没见他一面,已经三个月了,皇上您开恩呐。”也就只有在说起十四的时候她会真情流露,乌雅氏说着,眼里都泛起泪光。
做阿哥福晋有个忌讳,切不可嫌弃自家爷的生母,无论她身份高低。就好像八福晋郭络罗氏,她和康熙顶嘴也不热良妃生气,卫氏是八阿哥的生母,也是他心里的结,哪个儿子不希望额娘注意自己的?
这个道理完颜氏懂,在这种时候,她不能让额娘一个人战斗,要是让爷知道了,非得冷落她。
除此之外还有个重要原因是,乌雅氏的手段她见过太多次。
别看她笑起来端庄温和,实际是条美人蛇,剧毒的。
完颜氏伏趴在地上,“儿媳恳求皇阿玛原谅我们爷,这三个月他太苦了,光是自责都要击垮他。爷总对我说:他辜负了皇阿玛的信任,让额娘难做……那模样,我见了就心酸,谁没个犯错的时候,八阿哥那事,胤祯他虽然知道,的的确确没有参与,求您开恩。”
晓之以理,动之以情,蠢人也有脑子灵光的时候。她说这番话的时候就预估过结果,但凡皇阿玛还在乎胤祯,绝对会动容。
这个计划真的很好,她只是忘了一点,康熙这会儿气还没消。
老八结党营私,拉拢群臣推举他,还搞出什么神算箴言来助威……十四分明知道,呵呵,竟然瞒而不报,做皇帝最忌讳的就是背地里偷偷摸摸密谋大事,这俩混账犯了大忌。
事实上,胤祯并没有完颜氏说的那样惨,他已经想好了,譬如端午中秋这样的节日,宫里都会设宴,众阿哥也会带上福晋、侧福晋和儿子们入宫。九哥能在中秋宴席上为太子求情,铁定会请求皇阿玛放他出来与兄弟们团聚的。
十四爷的想法坚定极了,他显然不知道那是权宜之计,并非胤禟本心。
毒蛇九怎会变成圣父白莲花?
胤祯叮嘱过的,让完颜氏不许胡来,尤其不要联系娘家兄弟帮忙在皇阿玛跟前为他说好话。好歹是亲爹,相处了这么多年的亲爹,胤祯对他的了解到底是比完颜氏多的。他对事情的严重程度也有心理准备,能够一次性扳倒胤禩,这点牺牲是值得的,这是他自己布下的局,非常成功的局。
计划不如变化快,完颜氏也不是主动提起这事,她是被逼的。
额娘都义无反顾的站出来了,她不说几句怎么过的去?
就算是两个重量级人物同时恳请,哦不,是跪请……康熙心里也没有半点压力,他当然看得出乌雅氏是一片真情,实实在在的为十四赶到难过。这样的发现不仅没让他感动,反而激起康熙的不满。
都是亲儿子,差别咋就这么大呢?
每年老六祭日的时候,德妃伤心得进不了膳,十四胤祯更是她的命根子。在这两位面前,她是慈母,从不红脸、从不说半句难听的、从不让他们受一丁点委屈。
这完美的衬托出乌雅氏对老四的冷漠。
康熙还没想好怎么说,同意吧,自己心里过不去,否定吧,她们说得也忒真诚。他还在犹豫,四喜就把邹齐领进来了。
时间把握的正好。
从前吧,每次见到邹齐都有不愉快的事情发生,唯独这回,他满意极了。
“这太监是在外头伺候的?叫啥名?”
他也太日理万机,连自个儿殿内的太监都叫不上名,无论高兴还是不高兴,你都很难在他脸上看到情绪,好歹是当了四十七年皇帝的人,心机城府泰山崩于顶而不变色的气度都有了。他猛然间问起这个,别说四喜本人,就连伺候康熙多年比谁都了解他脾性的李德全心里也咯噔一下。难道是做了什么惹万岁爷不快的事?
心里虽然紧张,李德全还是给干儿子使了个眼色。
能入他眼的,还是有悟性,“回皇上话,奴才是乾清宫三等太监四喜。”
康熙点点头,“名字倒是喜气,瞧着也机灵。”
这两句话他是兴致来了随口说的,康熙压根没放在心上,四喜却乐坏了,他咧着嘴叩谢康熙夸奖,然后就退了出去。存在感终于回到了邹齐身上,“敢问皇上,病人在哪儿?”
康熙给李德全递了个眼神,太监总管就拿着俩药方走到邹齐跟前,“邹大人您看,这两张方子可有差别?”
……原来不是看病,是看药方。
邹齐就想问候四喜祖宗十八代,没眼力的太监,看方子这种事,早晚都成,跑这么快干啥?没见乌雅氏也在这儿?摆明是来找万岁爷“闲聊”的,他来这么快简直煞风景。
太医院珍藏了所有的医典,他不觉得万岁爷能拿出更高明的,所以只是随便扫了一眼。
等等,这房子好似是生男娃用的,看着有些味道。
邹齐就进入了学者状态,从一开始的漫不经心到全然忘我,他竟然忘了康熙还在等答案。
咳咳,大夫看到精妙的药方子都会激动,这是可以理解滴,康熙喝了两口茶水,等他回神,等啊等,就是没结果,他已经将两张纸从李德全手里劫了过去,两眼放光的看了半天,俨然有海枯石烂的节奏,康熙终于坐不住了,“邹齐啊,这两张药方可有区别?”
这种时候被人打断都是不爽的,看在那人是康熙的面子上,邹齐没发作。
他点了点头,理所应当的说:“自然有。”
这不啻于吃了定心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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