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免不了,却没什么打紧的,毕竟他和老大那是亲兄弟,你说谁能相信就政儿这样正直,纯良的性子能去想着害自己的大嫂和侄儿?说这种话的人都该被打嘴才是。
所以她想着,只要风声小了,这事儿没人注意了,过上三五年,让小儿子再次做官还是有可能的。自己这个儿子那最是兢兢业业的,想来还能再次往上爬爬,到时候还是能有一番前程的,最重要的是,倒时候再重新娶上一门有助力的媳妇,想来就能越发的让政儿顺利了。
如今反过来再想想,这事儿虽然在理,可也有不妥当的地方,毕竟这样一来,就是彻底的得罪了王家了,把王家的名声当成了踏板,只怕以后四大家族就真的散了,要知道如今这四家里头,除了自己的娘家还有这原本的爵位,还有两个侄子撑着场面,也就是王子腾还有些出息,更不用说,因为大侄子早丧,如今就剩下怀着遗腹子的侄媳妇,另外两个侄子那是有爵位,没有实权的,真要是说起朝廷上的事儿,只怕还是王子腾更有可能进一步。所以王家能不疏远那是绝对不能疏远的,要是操作的好了,说不得以后二房还要靠着王子腾重新起来呢,毕竟那是珠儿和元春,宝玉的亲舅舅。
你说说这老太太多精啊!想的有多美!把人家王家的闺女丢出去承担了所有的事儿,自己洗白白的,就不管了不说,居然还想着怎么让王家还帮着自家儿子,你说你凭什么?为了贾政她真是殚精竭虑,什么人都算计了,什么都敢想啊!
“鸳鸯,一会儿你去和大太太说,让她告诉大老爷,请那个张真人给咱们家也看看,好生的改改风水,去去祸事,不成,还是我自己说,去,让大老爷去请了张真人过来,和我说说话,我都这样的年纪了,也不用避讳什么,见了也能请教一二。”
她这是怕老大不听她的,或者是不明白自己的意思,觉得还是自己去和那道士说说,好生给看看,给出个最有利贾家的说法。
说起老大不听话,老太太心里越发的不自在起来,自打衙门里来人又是整理违制,又是清点库银,又是抓人的,自己在这府里的脸面就越发的不顶用了,老大也神气起来了,和他说让他去帮着说说情,让老二能早点官复原职,可老大愣是不肯,还说什么这是圣上的意思,是规矩,是衙门里的门道,他没法子插手。骗谁呢,圣上能管的这么多?这时候只怕是早忘了先前的事儿,就老二被罢职的事儿,她估摸着就是圣上一时上了些火,脱口而出说的,老二向来勤勉,必然是得了圣心的,怎么会这么着就没了官做。只要有人说上几句,给圣上个台阶下,让他想起自家老国公的功勋,必然最后还是不会有事儿的,怎么老大就不知道自己的苦心谋划呢,她这都是为了谁?还不都是为了贾家,只要老二依然是在做官,家里就能朝中有人,如今贾家族里能做官的,可不就是只有老二嘛,不指望老二,她还能指望谁?老大吗?若是老大能成才,她都能笑掉了大牙了。
老太太深深的忧虑啊!为了自己的苦心无人能理解而难过,觉得自己操心劳累却得不到老大的孝顺而委屈,甚至想着自己是不是该放点风声,让外头都知道知道老大不孝顺,也好给点压力给他,让他知道自己这个老太太的威力。
还有那个邢夫人,能嫁到贾家,那是她几辈子修来的福分,也不知道惜福,好生的服侍自己这个婆婆,如今一门心思的只知道掌权,上上下下的都给把持了,连着自己的那些个老人也不知道体恤,不是放了出去,就是送到了官府,水至清则无鱼,连这么简单的道理都不懂,卡的这么紧,怎么能让那些下人心服口服,好生办事儿?这都是哪家的规矩。连着服侍自家长辈的下人也能随便处置了?小门小户出来的,果然上不得台面。
自己从孙辈媳妇做起,一直到了如今这辈分最高的老太太,这么些年什么没见过,什么不知道,如今居然连着自己的话也不听了,说什么裁剪下人,说什么还了库银,要缩减花销,不但是收拾了内外两个大厨房,主子们全改成了各院自理的小厨房,把各院吃用的银子都分到院子里,连着各房的丫头小厮也裁剪了好些,珠儿他们那里居然只剩下了两个一等丫头,两个小厮,一个嬷嬷,四个二等丫头。这可怎么得了,这不是虐待他亲侄子嘛。她的珠儿,国公府嫡长孙,从生下来开始,就是四个大丫头,两个嬷嬷,四个小厮,八个二等丫头服侍长大的,什么时候吃过这样的苦。
整个的府里居然只剩下了不到两百个下人,贾家什么时候这么落魄过,那一辈不是三四百个下人,这样下去,府里的脸面可全没了,自己还能见人吗。还有我的宝玉,若不是养在她这里,只怕也没有了如今的待遇,也要和他哥哥一样受罪了。
鸳鸯听了老太太的意思,自然很是利索的行礼出门,往东院传话去了,一路走一路小心的看着后面,防着有人跟踪。她是老太太身边的人,整个府里都裁人了,也就是老太太院子里没有动,可是她如今也要想想自己的后路了,因为她爹妈哥哥,已经被大老爷抓了,因为贪墨不多,不过是五百多两,所以大老爷给了一个机会,说是只要鸳鸯能老实的当个耳报神,把老太太这里的事儿及时的告诉大老爷,他们家就不用被送官,更不用被卖了。甚至贪污的银子也不用还回来,还能得到一百亩京郊的地,只要她听话,做到十五岁就能被放出去,以后顺顺当当的当个小家碧玉出嫁。大太太还给嫁妆银子。
不管是为了家里,还是为了自己,鸳鸯很清楚自己该怎么做,都不用做什么选择,立马就投了大老爷,也不用说投效了,事实上,如今这府里哪一个不是大老爷的人。就是不用说她也清楚,老太太身边剩下的这些人里,大概有一半都已经成为了大老爷的人。她不做有的是人做这些事儿,她怎么也要多为自己想想不是。
鸳鸯利索的到了东院的外书房,让门口的小厮通报了一声,然后很是恭敬的在门口等着,如今大老爷真的是不一样了,原本这外书房那就是个名字,莺莺燕燕的,那里像是书房,简直就是饮酒作乐的地方,如今呢!守门的全是小厮,里头连着伺候的人也换了人,全是男仆,听人说这是因为琏二爷经常要来这里读书,大老爷生怕丫头们勾搭坏了主子,这才换了人。谁说大老爷不着调的,就她看来,大老爷真的是个好爹呢!为了琏二爷想的周全的很,那里像是二老爷,就没有这样过,听说除了问功课,从来不关心珠大爷他们其他的事儿,连着珠大爷病了都不知道。
珠大爷才十五呢,如今瘦的和风都能吹走一样,这些日子二太太出事儿以来,吃饭听说都少了好些,身子越发的不成了,也是,又是被退亲,又是坏了名声,将来的仕途只怕也危险了,这样的打击,有几个人能忍得住不难受,不颓废的,珠大爷那就是娇养的花,也不知道能不能撑得住。
鸳鸯脑子里不停的想东想西的,一边小厮已经通报好了,出来示意鸳鸯进去。才进门,鸳鸯就见到有一个从来没有见过的道士正坐在一边和大老爷说着话,不用想,这个时候能在这里,受到大老爷如此接待的只能是那个刚才听得玄乎的不行的张真人了。鸳鸯很是机灵,忙行礼,顺带说了说老太太的意思,同时也不忘向大老爷展示一下自己的忠诚,说了林家来的嬷嬷和他们说的事儿,说话间,眼珠子还偷偷的往张中行那里看了几眼。这道士看着年轻的很,怎么就有这样的本事,难不成这道士其实已经很有些年纪,只是看着年轻?
这会儿的鸳鸯不过是十岁刚出头的小丫头,哪里能藏得住心事,那眼珠子一动,其实上头坐着的两个人都立马看清楚了她的动作,张中行首先就笑了起来,转头对着贾赦说道:
“贾将军瞧瞧,这一个只怕又是好奇的,听着故事里的道士玄乎的很,自然想着贫道这面皮太嫩,只怕是假冒的,或是驻颜有术的。那里知道贫道如今的苦恼,在让他们这么吹嘘下去,只怕贫道就该站得高,跌的重,将来人人喊打了。”
他这打趣的话一说,贾赦也跟着笑了,他刚才和张中行已经说了一会儿的话,发现这个道士真真是个痛快人,看的精准,说的也很有道理,自己询问了为什么老太太不喜欢自己,那张真人立马就能说出一二三来,说的自己只能点头。
说来也是,不是在身边养大的本就疏离些,再加上自己和老太太都不是个喜欢解释,喜欢说心里话的人,时间长了,一桩两桩的事儿下来,自然越发的离心,老太太就两个儿子,一个看着不好,不贴心,自然要死死地抓住另外一个,几十年下来,即使原本不是这样的,也已经偏心成了习惯,可不就是自己怎么做都不讨人喜欢了吗。
“真人本就是世外高人,看的通透,说的在理,医术也是世人皆知,你这样的本事,那里用发愁人人喊打,只怕是人人争着相交呢。“
贾赦说话间带着隐隐的放松,还有一股子淡然,这样的大老爷是鸳鸯从来没有见过的,简直和以前是两个样子,他自然不知道在张中行对他分析了一下老太太的心思之后,原本对于母爱,对于老太太喜欢自己很是执着的贾大老爷已经彻底的放下了这方面的奢求了,既然几十年的时间已经让这件事儿成了一个死结,那么自己那是真的没法子了,更不用说如今正是老二倒霉遭罪的时候,这个时候,老太太只怕满心满眼都是老二怎么办,只想着怎么让老二重新立起来,那里顾得上自己,就是自己真心说上几句话,恐怕也会让老太太认为是自己不顾兄弟情谊,不想老二好。
既然这样,索性我什么都不求,不要了,不在意了自然也就不用伤心了。
虽然放弃了讨母亲欢心这执着了一辈子的事儿很让人浑身放松,可是心里多少有些不自在,有些空落落的,在这样的情况下,他下意识的学起张中行的做派,或许是在他心里,只有这样的世外高人才能做到真正的解脱,真正的放下。
“虚名罢了,你何必也参上一脚,好歹也是个将军。“
“我这个什么都没有,什么都不是的将军难道不也是个虚名?文不成,武不就,这不过是祖宗福泽,我自己是万万没有这样的本事的,如今我也就只求将来琏儿能有些出息,让这祖宗的名头不至于败坏在我手里也就是了。“
“琏二爷的事儿我明儿就帮着看看,你这宅子也确实有些不妥当,明日我沐浴更衣,好生准备一番,然后好生的算算,倒是你自己,这身子只怕有的养了,你心里要有个准备,没有个大半年只怕是不成的。“
张中行这次来很有效率,已经把贾赦的毛病看了大半了,当然这也是因为他命好,正好在被下药的那几天吃了冲的东西,让那药性减弱了几分,也正是因为这样,所以后来才有那贾琮的出生,张中行对于治好贾赦还是很有些信心的。
两个人你来我往的说话,也没有去看鸳鸯一眼,只让她这么傻傻的呆在一边听着,直到他们说完了这些,贾赦这才转头,对着鸳鸯说道:
“你也听见了,明儿真人要给府里看风水,需要静静的呆着,一早还要沐浴更衣,准备的事儿多的很,今儿又是刚来,一路风尘的,咱们也不好太过劳累了真人,你且去告诉老太太一声,有什么且等明儿这大事儿了了再说吧,不过是说些道家的事儿这个不急。“
是的,谁让人家老太太说的理由是要见识一二呢,这可不就是一下子被挤到后面去了嘛,还愣是说不出大老爷的不对来,人家那是为全家负责,早一日把正事儿办完,才能松快不是,更别说这给贾赦和邢夫人看病这最最重要的,接张中行来的目的还没有办完呢,那里轮的上和老太太聊天这样的闲事儿?难不成你老太太为了自己日子痛快,想找人聊天,连着儿子,儿媳的身子都不顾了?这个罪名想来老太太是万万承担不起的,这样回去,鸳鸯一点压力都没有啊!
鸳鸯想到这里,嘴角都要偷笑出声了,好容易忍住了,这才行了一礼说道:
“知道了,奴婢这就去回了老太太去,老太太最是虔诚的,若是知道明儿有这样的大事儿,必然欢喜的很。“
这也是个坏丫头。茶盏的盖子敲击着桌子,贾赦也好,张中行也好,眼角都含着一丝的笑意,看着鸳鸯慢慢的退身出了书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