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这里,扈‘春’娘的心‘潮’终于出现了一点起伏,她忍不住语音里带了一点哽咽,“好多事儿我都做不了了,别说切,我颠勺也颠不了了,哪怕是将锅里滚开的汤倒到碗里,我也做不到……柳姑娘,你也是个厨娘,你难道不明白我的心意么?”
柳五儿十分郁闷,觉得扈‘春’娘就是一颗又臭又硬的石头,脑子还一根筋,不知道变通。
“右手不好使,你不会用左手啊!就算你双手都真的持不动刀了,你难道就不能带个徒弟,让她替你持刀,让她替你切菜,让她替你倒汤……你做了这么多年的菜,积攒了这么多年的经验,如今难道就这么一股脑儿喂了狗吗?”柳五儿怒气冲冲地道。
扈‘春’娘听见柳五儿这么说,惊呆了一分钟,突然也哭了起来,然后跪在柳五儿面前,说:“姑娘,多谢你替我治手。”她就只这一个心病,被柳五儿一声喝破,忍不住便大哭起来。
柳五儿这几天已经怕见人再哭了,这时候赶紧将扈‘春’娘拉起来,说:“好啦,你说说,到底怎么样了,你怎么会被人带到扬州来发卖呢?”
扈‘春’娘一听柳五儿这么问,哭得更凶了。柳五儿本来只是想转换个话题,以换取耳根稍许清净,没曾想却招出了扈‘春’娘更多的伤心。她声声泣血,将被东家欺负,被夫家欺负,继而被人贩子欺负的血泪史一股脑儿地告诉了柳五儿。
起因与薛家的变故稍许有些关系。
薛家自从薛蟠出事,月明轩的生意基本上就停滞了。而扈‘春’娘一直在月明轩供职,这时候也没了生计供养家里。她原本与暂时管着月明轩的邢大舅好声好气地相商,岂料那邢大舅就故意挑了扈‘春’娘的错儿,扣住了扈‘春’娘在月明轩的份子红利和几个月的月钱不发。
扈‘春’娘一介弱质‘女’流,无处说理,又正值开‘春’之际,天气变化,扈‘春’娘偶然受了倒‘春’寒,便发现双手渐渐地无法动弹起来。
而这扈‘春’娘虽然是一介守寡之人,夫家却还在,而她这几年辛辛苦苦打拼,赚下的钱,全部是送回夫家去供养婆母与小姑的。
柳五儿震惊了,她早年听说过扈‘春’娘和荣国府大厨房主厨李老三的“绯闻”,原以为这扈‘春’娘是个看得开,敢于追求自己的幸福的人,谁晓得观念还这么传统。她宁可自己背上恶名,也要好生供养婆母与小姑。
那扈‘春’娘垂下眼帘,道:“我夫家对外只说早已不认我这个儿媳了,毕竟当初也没能留下个一男半‘女’。可是我的身契什么的,还都在夫家。早先我每个月都送钱回去,孝敬婆母,供养小姑。可是后来我手坏了,不仅拿不出钱,而且还需要倒贴去‘花’钱看病。婆母一气之下,就将我的身契卖给了人牙子,还嘱咐人牙子将我卖得越远越好。”
她双手已坏,没有劳动能力,又是上了年纪,长时间在炉灶前头熬着,便渐渐显出人老珠黄出来。所以一路南行,人牙子将价格一压再压,扈‘春’娘也始终未曾被卖出去,终于在此处遇见了柳五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