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此吗?即便是阿斯摩代欧斯也不能确定,每次它来到这里的时候,甚至都不能确定还能够回到自己的躯体中,或者说,它已经有好几次,连带着分离的躯体以及记忆陨落在此。
想来它的躯体,即便是分离出来的一小部分,也足够那些生于黑暗长于黑暗的灵魂蛆虫得以蜕化成一个强大的魔鬼了——虽然阿斯摩代欧斯还不至于因为这点损失而放弃丰美的回报,但每次还是不由得浮现出一丝难得的伤感之情,并且要为此在早上,午间,夜晚的筵席上多加上几个高阶的恶魔或是魔鬼以补充自己的损失——他栖息的峡谷中总是有些淘气的不速之客,阿斯摩代欧斯可以宽恕他们对于自己的觊觎,并不多加折磨,但他也不能总是和自己空荡荡的肚子说抱歉。
它向下掉落,直到感觉到四周的空气变得凝涩厚重,它被黑暗轻柔地拥抱着,就像是一个婴儿回到了母亲的胞宫。
这里是所有恶魔与魔鬼的本源。
“阿里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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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最后的时刻,小魔鬼阿斯摩代欧斯突然想起了它在黑暗中穿行时偶尔瞥见的一道身影,它是那样地庞大,又是那样的冰冷,那样的迅疾,即便是恶魔,或是魔鬼都无从捕捉到它的身影,或许只有几个魔鬼大君,或是恶魔领主有所察觉,但为了避免与这样的力量相抗,争斗,导致自己受伤,从而在愈发险恶的无底深渊中处于一个不利的位置,这些聪明的家伙们都选择了视而不见,听而不闻——除非是他们必须面对的共同敌人。当然,它不是。
乌黯王子,六指的格拉兹特在自己的天鹅之塔中发出赞赏的轻叹,深渊生物经常把他形容成如同魔鬼一般的家伙,这完全是因为他在某些地方确实与魔鬼有着极其相似的爱好,譬如说,他能够如同魔鬼一般地欣赏“美”,尤其是强者的美。方才穿过了他的三层领地的是一只骨龙,不仅如此,在她生前,还是一只古老的银龙。越是纯粹,越是崇高的东西就越容易勾引起邪恶的欲念,就像是魔鬼与恶魔们热衷于诱惑白袍与圣骑们堕落,格拉兹特一边欣赏着她嶙峋而坚硬的骨架,一边惋惜着那个导致她堕落的竟然不是自己——即便她已经堕落成了不死的骨龙,但她还是那么的美,那么地危险,那么地令人神魂颠倒。
骨龙霜白从无底深渊中穿过,经过哀悼荒原的时候,地面刹那间留下了一道雪白的印迹,即便是灵魂也被她冻结在了原地,几个不走运的恶魔与魔鬼也是如此,他们保持着原先的状态,一动不动,直到被微小的风掠过身边,无论是有躯壳的,还是没有躯壳的,都粉碎了,灰白色的砂砾落入荒原的沙地里,散发出一阵微薄的雾气,随后不再留下任何痕迹。
耶各在水晶塔前等待着死亡之神的客人。
他是本位面最为古老的神祗之一,那时候的神祗无需人类的信仰来维持自己的力量,那时的人们也对死亡充满了茫然与不安,在对于本身的职责感到厌倦之后,耶各就将自己的神职分别交付给了另外三位神祗,因为后者参与或是策划了对于命运石板的盗窃行为,他们的神职后来又被神上之神作为奖励赠送给了希瑞克,对于这个人类转化而来的后辈,耶各不是很满意,在他的谋划之下,希瑞克曾经的人类同伴克蓝沃从他的手中承继了死亡之神的位置。
对于克蓝沃,耶各还是很满意的,虽然这位新的死亡之神也是人类,但人类的缺点在他身上并不明显,不过令这位古老的神祗颇为遗憾的是,克蓝沃的神性曾经在他的指引下压过了他的人性,但因为魔法之神午夜的消亡,他的人性又逐渐越过了神性,如果在平时,耶各或许还有时间与机会慢慢扭转这一糟糕的弱点,但现在,谁都知道阴谋之神希瑞克又在蠢蠢欲动,这个自诩为“唯一真神”的疯子在耶各的厌恶名单上能够排到第四位,嗯,鉴于耶各已经存在了那么久,这可真是一个不容忽视的优良战绩。
耶各希望来到这里的是半神巫妖埃戴尔那,只是他也预料到了埃戴尔那大概不会轻易进入克蓝沃的水晶塔,毕竟谁都知道神祗在自己的领域中会变得多么不可匹敌,但他没有想到的是,埃戴尔那竟然会让骨龙霜白重见天日——他就那么相信霜白不会把他嚼成渣子?别说是曾经可以与法崙的创建者并肩的银龙,就算是耶各也不觉得自己会那么宽容——虽然霜白的死亡是死亡之神克蓝沃的手笔,但拒绝了让霜白回归到众龙之神的膝下,得以安息的可是埃戴尔那。
如果只是将霜白转化成骨龙,囚禁了她的灵魂还能解释为过于深爱无法自拔的话,那么埃戴尔那的吞噬行为又该怎么解释?相信没有霜白的灵魂之力,埃戴尔那是绝对不可能在数百年里就成为一个半神巫妖的,别以为巫妖和半神巫妖之间只是一格阶梯,如果真的那么简单,那么巫妖这种玩意儿可能早就被诸神灭绝了吧。
骨龙在灰色的风中显露出可怕的姿态,她低头望去,耶各的形体是那样的渺小,但骨龙的灵魂可以看见隐藏在那具干瘪躯体下的庞然大物,她低下头,向这位古老的神祗表示敬意——而耶各不由得百味杂成,他几乎可以看到之后的事情,但他没有权利阻扰,也没有办法逃避——他将右手的羽毛笔交到左手,把它和卷宗收在一起,然后微微地鞠了一躬,无言地向霜白做出了一个迎接的手势,骨龙再一次向他低头,屈膝,而后缓慢从容地走入塔中。
想到霜白是如何又一次被埃戴尔那说服的,耶各就摇了摇头,“爱情,”他扑打了一下灰色的长袍:“真是一样再坏也没有过的东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