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答,然后他停顿了一下,因为他不知道自己是不是看错了,因为那些被溺死,被箭矢射中,被刀剑斩中,或是被火焰焚烧,从高处跌落的死者之中,竟然有一个在轻微的蠕动,出于一个牧师的仁慈之心,他没有立刻喊叫起来,让身边的士兵们射死那个幸存者——他不觉得后者还有攀爬云梯与挥动刀剑的力量,但他还是谨慎地注视着那个地方,随即,就如同骑士看到的那样,他的仁慈突然被惊骇代替了,在骑士询问之前,他就投出了一道闪亮的无形箭矢,箭矢准确地集中了那个从尸骸中爬起来的人,不,不应该说是人,因为他的脑袋整个儿都被扭向了后背,怎么看都不可能有存活的可能,他可笑的,趔趔趄趄地走着,虽然他的眼睛和双脚处于一个可怕的相反位置,但吸引他的东西是不需要去看的,譬如说——生者的气息。
牧师的神术一击中他,他就倒下去融化了。但他身边,或者更正确地说,所有的死者都在爬起来,牧师扫视着周围,简直认为自己正在一个噩梦里:“诸神在上,他们雇佣了多少死灵法师?”
人们一提到死灵法师,巫妖,都会臆想出一支死灵大军,但事实上,无论是灰袍还是不死者,他们召唤与操纵的死者都是有数量限制的,而巫妖能够支配的尸骸能够成群结队,完全是因为他的不死仆役也有着召唤的能力,就像是人类的军队那样,爵爷的麾下有骑士,骑士有他们的扈从,仆从,士兵们或许还会有一两个奴隶,这是很正常的事情。但现在在夹道中涌动的死者已经远远超过了牧师们预计的数量,即便说是一支军队也不为过,毕竟他们原先就是法崙的前锋。
死者们拥挤在一起,他们浑身都湿透了,即便有着油脂,火焰也只会很快熄灭,而现在的他们,可不会在乎刀剑,箭矢,或是石头,他们的指甲和牙齿在城墙的石砖上刮擦出可怕刺耳的声音,从一个,两个堆叠起来,就像是一个畸形的尖锥形丘陵,歪歪斜斜但牢固地伸向城墙上方,这次诱惑他们的不再是食物,金币与女人,而是生者甜美的血肉,他们的喉咙里发出低沉微弱的呵呵声,听起来比之前的嚎叫还要可怕,牧师们被迅速召唤到第二城墙,他们忧心忡忡地望着数以千计的死者——他们的神术也是需要祈祷和时间的,而且他们之中还有不少的弟子与学徒,他们的力量还不足以将死者驱赶到他们应该去的地方。
而就在此时,一个泰尔的圣骑突然大叫了一声,他周身光芒闪烁,挡在了一个牧师的身前,如果不是他始终保持着高度的警觉,也许这个牧师已经死于非命,而后,人们看到了巨龙的身影,它和他的骑士躲避在云层之中,就在人们的注意力被死者们吸引住的时候,它俯冲而下,而骑士投出了短矛,短矛在碰触到圣骑的屏障后反弹出去,笔直地刺入垛口下方的石砖,即便经过了一次转折,它蕴含的力量仍然让它深深地嵌入了坚硬的石头。
而后,就像是在嘲弄着他们一样,巨龙带着骑士与法崙的法师,术士飞上天空,碧岬堤堡的议长最为担心的事情发生了,法崙有着众多的施法者,而他们这里却只有牧师与圣骑,他们在面对魔法的时候并非毫无反抗之力,但人数的差距,尤其是施法者几乎是致命的。火焰,酸液,还有毒雾没有丝毫休止之意地倾泻在城墙甚至城市的边缘,如果不是密集的弩车,也许巨龙们还会飞入城市——但这些已经太多了,牧师与圣骑只能支撑起闪烁着白光的防护神术,保护碧岬堤堡的骑士与士兵,但这样一来,他们就变得异常被动,法崙的术士与法师们大笑着投出恶毒的法术,龙火更是不停歇地笼罩着他们。
一个牧师几乎就要坚持不住了,他还非常年轻,在连石砖也能融化的龙火距离他只有咫尺之遥的时候,在他无法及时拯救的骑士在他眼前被酸液腐蚀成一具骨架,又摇摇晃晃地提着自己的宽剑爬起来的时候,他的舌头就像是被石化了,而他的眼睛中充满了泪水,是悔恨吗,还是恐惧,他不知道,但他只知道他就要死了,连着被他庇护的人一起,就在距离他们不过一百尺的地方,面色青白的死者已经越过了垛口。
在这个年轻的牧师听到嗡鸣声的时候,他迟疑了一下,碧岬堤堡与诸国的王都,或是重要的城市一样,都有着对于传送法术的限制,据说还是一千多年前银龙的法师设下的,那时候的施法者可要比现在的施法者强大多了,即便过去了那么多年,作为自由城市的碧岬堤堡还是有幸受到了法崙的荫蔽,按理说,没人可以直接传送到城市之中。
蓝色的光线从一个点延伸出来,先是两侧,然后向下,最终闭合,一个面容陌生的老人从里面走了出来,他是那样的苍老,头顶光秃,胡须稀疏,皮肤就如同海龟那样打着层层叠叠的皱褶,但他的眼睛却还是明亮的,或者说,过于明亮了,但他看向年轻的牧师时,牧师甚至不自觉地颤抖了一下,不过因为他身着着黑袍的关系,他应该只是一个法师,而不是术士,或是死灵法师,他只是挥动了一下手杖,迅猛的金红色火焰腾空而起,其耀眼的程度甚至超过了龙火,热浪扑面而来,骑士的骷髅与士兵们的尸骸都在火焰中燃烧了起来,呼吸之间就化作了焦黑的灰烬。
然后,从那个传送门中陆续走出了更多的法师,他们有些还非常年轻,比牧师还要年轻一点,有些则已被时间留下了深重的刻痕,但无论是哪个,他们都没有显露出畏惧与犹疑之色,几个法师的视线掠过一片疮痍的城墙时,还露出了哀痛的神情。
“请问……”年轻的牧师问道:“您是谁?”
“阿尔瓦,”那个最为年迈的法师回答说:“年轻人,我曾经在碧岬堤堡度过了近二十年的岁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