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反方向逃去,来不及走的则伏身于草中,希望能不被发现。不过,却也有镇定胆大的,翘着脚望了会儿,说道:“这不像是戎贼,倒像是秦兵。”
戎人喜欢披头散发,而且他们的骑兵也没有马鞍,这些游骑却是甲胄鲜明,兵器精良,头上是华夏标志性的插簪发髻。
不过那些骑兵很快就证明自己来者不善,他们下马后点燃随身携带的火把,从路边往田亩里投掷,干燥的麦秆麦穗遇上烈火,加上风势助阵,顿时烧了起来,一时间整块麦田均是熊熊烈焰……
这下连妇女们也嚎嚎大哭起来,有的人更加飞快地逃走,也有的舍不得田地,返身回来挥舞手里的陋衣,徒劳地想要扑灭火势,一边骂这些放火的畜生断子绝孙。
有赵骑不忍此景,别过脸露出怜悯之色,赵葭却没有轻易动摇,战争是无情的,在敌后造成巨大的恐慌,是他这次孤军深入的目的,所以手段也是无所不用其极。
他让麾下众骑将这片田地点燃后,一行人开始朝杜阳汇集,邑内人口不过三百户,男丁全都集中到雍城去了,邑中极为空虚,加上不少人外出割麦,邑门大开,等反应过来时已来不及了,老弱妇孺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数十骑赵兵破邑而入。
抵抗没能持续多久,杜阳很快陷落,此邑的邑主被绑在一根木柱上杀害,当地用来宣布秦君和庶长法令的露布被撕下,蘸着邑主的血,赵葭略加思索,便在上面逼走龙蛇般书写起来……
而他的麾下将邑中民众驱逐出去后,又一把火将整个小邑付之一炬,是夜远在数十里外的雍城也能隐隐看到来自岐北的火光……
……
杜阳邑的大火被点燃一天后,秦都雍城,大郑宫。
一声巨响传来,案几上的卷宗被震得落到地上,殿内的秦国大夫们垂着头,面色凄苦……
“边境无警,若不是赵军在杜阳放了把火,寡人还不知道他们已经兵临城下了!”
秦伯盘怒不可赦,拍着案几对群臣发怒,他继位才四年,却恰好碰上秦国立国以来最大的一次危机,日日夜夜都操心前线战况,几个月下来像是年迈了十岁。
本来他觉得虽然秦军战败,但好在国大物博,从河西到岐阳整整六百里,赵军没那么快打过来,大庶长一定能挡住他们,让赵军觉得再前进无利可图,能坐下来给秦国一个谈判的机会。
可杜阳那一把火彻底将秦伯盘烧醒了,就在他以为敌人远在天边时,赵骑却已经蹬鼻子上脸,在雍都附近向他耀武扬威了!
而且烧了杜阳的赵军还留下了一样东西,更是让秦伯怒火中烧,却又心惊胆战……
那篇宣言是写在杜阳邑露布上的,纯黑色的布面全是密密麻麻的血字:
“赵氏之先,与秦共祖。殷相飞廉有子二人,一子曰恶来,事帝辛,为周所杀,其后裔沦为皂隶,镇守西陲,为周天子牧马,是为秦。恶来之弟曰季胜,其后裔为天子御者,是为赵。季胜玄孙造父助周穆王西巡东归,灭徐偃王有功,天子乃赐造父以赵城,由此为赵氏。是时秦之祖乃天子圉、牧,无氏,亦无封邑,遂以造父之宠,大骆、非子皆蒙赵城,以赵为氏……”
“是时秦赵实乃一家,其后秦襄公列为诸侯,赵氏入晋为卿,两家虽离,亦戮力同心,两家若壹,盟誓曰:赵秦,兄弟也,叶万子孙,毋相为不利。”
“然今秦伯盘无道,淫佚耽乱,不畏皇天上帝。内则暴虐不辜,外则穷兵黩武,伙同叛贼魏氏而谋血亲兄弟,使庶长率郑魏之兵,以临加我,入我河东,伐我新绛,我是以有龙门、韩之役。秦犹不悛,又引南蛮(楚国)伐我陆浑,翦我河外,欲隳赵氏家庙,伐灭我百姓……我是以有风陵渡之战,数万秦卒不得返乡,皆秦之过也!”
“今赵氏上卿,顺应皇皇上帝之命,惟恭行天之罚,统全晋之力,挥师渡河,以临泾渭。张矜亿怒,饰甲底兵,旌旗十万直指雍城,吾等乃上卿前驱,烧尔小邑,以予告诫:若秦之社稷危亡,七庙隳为土瓦,非赵氏敢忘伯益、飞廉,乃秦先绝我之好也!望秦君三思,勿谓言之不预也!”
当秦国大夫将这篇檄文读完后,整个大郑宫内已是一片噤若寒蝉。此文体例模仿当年的《绝秦书》,但书写者却只字未提晋国、晋君,反而通篇都以赵氏、赵无恤为主角,直接以卿的身份,跟秦伯平起平坐叫板了。
且不说此人颠倒黑白能耐颇有吕相几分真传,就说这里面“秦之社稷危亡,七庙隳为土瓦”的威胁,随着杜阳的大火,已经化为现实!
秦伯盘咬牙切齿半响后,终于发话道:“速速派人去渭南,将此事告知大庶长,不惜一切代价,要与赵氏达成和平,让他们退兵,除此之外……”
他努力掩饰内心的害怕,恨恨地说道:“杜阳幸存的人说,赵骑人数不多,不过上百。传我诏令,让岐北密须等邑出动车骑,追剿这批胆大妄为的赵兵,秦国可以战败,可以请平,可以接受赵无恤的条件,可这批蔑视我秦国的小卒,一定要统统杀死!”(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