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无恤又道:“邑寺不着急去,我的喜好你是知道的,每到一处,必先去当地名胜观摩凭吊一番。虽然半年来宋、鲁之师的马蹄踏遍卫国南境,但平丘一带我还没亲自来过,你这做东道主的,还不快带我去城东的平丘会盟台瞧瞧?”
……
半个时辰后,赵无恤已站在平丘台上,俯仰天地之间,四野灿然在目。
脚下的高台曾装饰美妙,如今却历经岁月沧桑,风吹雨浸,那被风沙侵蚀后余存的半砖残瓦似还在诉说着昨日的辉煌。
而面前开阔的原野,想当年是一处人为夯平的演武场,多少晋国男儿在这里举起矛戈,跟随着旌旗、伴随着鼓声呼喝演武,为他们的国君,为晋国的霸业扬耀武姿。如今却空空荡荡,只有风沙尘土席卷而过。
“果然是霸权迭兴啊……”
赵无恤任春风拂面,默然无语半响后叹了一声,指了指脚下的高台,又伸手朝眼前宽阔的平原一挥手,对身后的赵广德等人说道:
“三十年前,晋昭公就在此处召开了平丘之会,台下,晋人的四千乘战车排了足足十里,十万晋兵戈矛如林。据说晋军第一次阅兵,树立旗帜未加飘带(建而不旆),诸侯还未有太大恐惧;第二天,部队全部在旗帜上加上飘带,万千黑色旆布迎风而飘,天地间顿时杀气腾腾,中原诸侯无不威服。”
“于是平丘之会与会者甚多,台上有周卿刘子、齐侯、宋公、卫侯、郑伯、曹伯、莒子、邾娄子、滕子、薛伯、杞伯、小邾娄子等列国诸侯前来捧场,未来的鲁昭公则受到了严厉谴责,鲁卿季平子直接被拘留,差点就被晋人杀了。”
随行者中除了赵广德和几名温县军吏是晋人外,其余多为鲁人,闻言颇有些尴尬,新任的书记官,年仅十四的项橐更是一脸不服。
他不顾同僚在后面拉他衣角,大着胆子抗议道:“平丘之会,以威而不以德,是晋人无义也!”
那几个鲁人大骇,这孩子,你不知道大将军自己就是晋人,这次还要带着新娘回晋国祖庙完婚么!?
赵无恤回头瞥了项橐一眼,也未生气,颔首道:“没错,平丘之会的确是恃强凌弱的不义之盟,连谦谦君子叔向都说了,晋国德虽不足,而众可用也!”
在他身边做佐吏的人多了去,从最早的成抟,到后来的阚止、公西赤,但凡是有些才干却不足以独当一面的,赵无恤都会放在身边带带,再下放到基层去滚一圈。也难怪幕府僚吏将跟在大将军身边做笔吏视为成为将军亲信和上吏的坦途。
现如今,阚止、公西赤顺利“出师”,赵无恤的身边人就换成了项橐。
但赵无恤却不再理他,而是直接对赵广德说道:“何为霸业?这便是我今天要教你的。天子致伯,委托霸主维持诸夏乃至于楚越蛮夷的秩序,夺取这一殊荣,同时也可以享受诸侯贡赋,这便是争霸的本质。”
“齐桓、晋文之时,诸侯犹尊礼重信,是霸业的兴盛之时。可到了平丘之会后,无论晋、楚如何挣扎,霸业却无法继续,何也?不单是诸侯间礼信崩坏,光靠盟会再也不能相互约束,还因为中原的秩序已经维持不下去了,礼乐征伐不再自诸侯出,也自卿大夫出,那个只剩下虚名的霸主之位,远没有兼并土地人民来的实在。”
他严肃地问懵懂的赵广德道:“你明白我的意思么?”
“弟愚钝……”
赵广德有些心慌,他见识有限,眼光局限于一城一地的争夺,兴奋于赵氏的强大,对赵无恤把新占领的卫国南疆交给他驻守而沾沾自喜,却没有细思这其中蕴含的时代脉动。
项橐却抢着说道:“主君的意思我知道,诸侯卿大夫争于力的兼并时代就要到来了,去大半年来,卫国就是第一个牺牲!”
赵无恤露出了一丝笑:“你说的没错。“
此子有神童之名,常常妙计百出,却性格倔强,爱在人前表现。赵无恤喜欢敲打磨砺他,也不吝啬偶尔赞扬一二,果然,项橐得了夸奖后面色一喜。
其实赵无恤心中有数,不单是诸侯如此,卿大夫之间亦如此,他很清楚,晋国内部就要迎来一场六卿兼并争强的大变局了!
虽然在形势复杂的泗上,他走的是齐桓、晋文的老路,但在晋国内部,他却想要赵氏走一条新路。
不是春秋式的争霸之路,而是战国式的兼并之路!(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