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的,是一位穿月牙白深衣的弱冠少年。他双手笼在宽袖中,谦和文质,不是庶君子无恤以上宾之礼请来的张孟谈,还能是谁? 尹铎没想太多,就要上前请董安于到一旁密谈,将自己的打算告知他。 而一旁的傅叟却是极其聪明之人,且没有尹铎的迂阔,见到张孟谈后,他心里咯噔一下,知道此子和庶君子关系非同一般,情况也许出现了些许变化。 于是傅叟便拉了一下尹铎,对他悄悄摇头,示意稍安勿躁。 两人的这点小动作,董安于都看在眼中,他也不点破,问道:“主君何在,现在情形如何?快带老夫前去探望,其余的事情,以后再说。” 傅叟抢先应诺,又对尹铎眨了眨眼,俩人便引领董安于朝殿内走去,一面介绍着发生的事情,和三大夫的应对之策。 尹铎虽然倾向于让伯鲁为世子,稳定局面,但对赵无恤其实并没有什么偏见,前段时间在麦粉一事上甚至还有过合作,粟米源源不断地入仓,让他笑得合不拢嘴,甚至还对无恤一度十分赞赏。 所以他也不隐功,说道:“事发突然,等吾等赶到时,庶君子无恤已经将诸多事项安排妥当,吾等只需要拾遗漏,补缺口即可。” 董安于颔首道:“如此便好,二位君子现在何处?” 尹、傅俩人齐声答道:“正在照看主君,侍奉他针灸服药。” 于是当偏殿的帷幕被掀开后,众人就看到了这样的一幕: 年轻的赵无恤两眼充血,头发有一些凌乱,他长跪在闭目人事不知的赵鞅身旁,扶着他的身体。 乐灵子则在一旁低声嘱咐道:“药物和肉羹可以掰开嘴,用匕勺压着舌头缓缓灌下,但平日只能用水或者湿的葛布润润嘴唇而已,还应将上军将的头侧向一边,防止呕吐时秽物让人窒息。” 赵无恤微微颔首,照着吩咐一一如此做了一遍,他先为其尝试药汁和肉羹的温度,看看汤药苦不苦,烫不烫,苦则加些许甘草,烫则轻轻细吹。自己觉得差不多了,才以小匕缓缓喂赵鞅灌下,又以手抚背,助药汤进入腹中。 他的态度哀伤却又耐心,用沉着冷静压制心中的焦虑,一副纯纯孝子的模样。 一身白色襦裙的季嬴,也早已擦干了泪水,她在床榻的另一头,为赵鞅轻掖被角,擦拭按摩手足。 而长子伯鲁,此时就有些不知所措地呆站在一边了,有心上前,却又有些手脚发软,徒添乱子,只能做些拧葛巾递送的工作。 “真是久病见孝子矣。” 看到赵无恤如此模样,就连打算将他排除出宗主之位的尹、傅俩人,都有些汗颜和不忍。 为众人引路的竖宽也乘机说道:“庶君子往日也是这般纯孝,若是有什么美食,第一想到的,就是派小人前去取来,送到下宫,请主君品尝。” 董安于则一言不发,默默看着,他身后跟着的张孟谈,则小心观察着董安于的表情,至此,计划还算顺利。 等赵鞅的儿女们侍奉他饮药后,才回头看到了董安于一行人,便齐齐朝他微微一拜,或曲身行礼道: “见过董子。” 董安于还礼,随即听乐灵子细细讲述了赵鞅这次犯病的缘由,以及治疗方法。 “也就是说,秦越人四五天后才能赶到……在此之前,乐氏淑女真的能保证主君不出意外么?” 乐灵子是聪明机灵的少女,知道赵鞅的生死,也关系到自己父亲的获释与否,乃至于未来夫君赵无恤在赵氏内的地位,她这回十分肯定:“灵子一定尽力,保全上军将,待夫子到来。” 董安于点了点头,心中稍稍多了些希望,目光从赵无恤和伯鲁俩人脸庞上滑过,还在季嬴处停留了片刻。 山羊胡子的尹铎觉得再也不能耽搁了,他不顾傅叟的眼神暗示,对董安于拱手说道:“董子,按照惯例,大夫以上的数位家臣便要召开公议,商量如何让赵氏度过此危局了,你看吾等是不是……” 赵氏的公议,除非像上次四子分封时一样,有家主特别召唤,否则,原则上是不包括未冠君子的。也就是说,伯鲁可以参与,而赵无恤将被排除在外! 直到这时,在向董安于行过礼后,便转身继续专心致志地服侍赵鞅,手持蒲扇轻摇,为他驱赶零星蚊虫的赵无恤,却才从地板上站起身来。 他打断了尹铎的话:“尹家宰且慢,既然董子已至,小子还有一句话要说。” 在吸引了众人的注意力后,赵无恤朗声说道:“父亲昏厥前,还对伯兄和小子留下了一句嘱咐,事关重大,敢请在场诸位大夫们做个见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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