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对这位风趣聪慧的政治家的一种尊敬,他虽然身高不足六尺,但其德,其功,其言却足以让晋国所有卿大夫侧目!
六卿同时也在揣测不已,晏婴去岁秋冬久病,却断断续续撑到了今年仲夏才去世。有人认为,晋齐两国持续了两年的争霸战争之所以在甄、廪丘之战后沉寂了这么久,齐国也没有乘着阳虎之乱攻鲁,就是晏子的谏言在起作用。如今他这一去,战端恐怕又要起了,只是不知道齐国是选择在秋收前还是秋收后发难。
至于攻击的地点,有人认为或是齐国陷没于鲁的要塞廪丘,或是与高唐隔河相望的夷仪……
……
列国卿大夫虽然都有所表示,但最伤心的,还是吴国延陵季子。
这位老者如今已经没了年轻时的意气风发,只剩下风烛残年的坚持,在吴国徐地证实老友晏子真的死后,又给了他沉重打击。
弭兵之会后,天下以叔向、子产、晏婴、季札为四贤,如今三贤已凋零,唯独剩下吴国公子孤身一人了。
悲伤过后,他却很快就走了出来。因为吴国十多年前刚征服的徐地有些不稳,受吴王阖闾所托,老季札特地带着吴国的北上使团到这儿跑了一趟。因为为徐君挂剑之事,他在徐人中威望极高。徐子在被吴军水攻投降后,甚至主动向吴王请求,莫不如以季札为徐地的封君,他甘愿为臣子,但却被吴王否决了。
季札虽老。但他依然是吴王之位的合法继承者!
老吴王寿梦有四个儿子:长子叫诸樊,次子叫余祭,三子叫余昧,四子便是季札。季札贤能,寿梦生前也曾想让他继位,但季札避让不答应,于是让长子诸樊继位摄政,但寿梦死前下了遗命:一定要让季札继位!
他若是不肯,季札的几位兄弟就得兄终弟及,一个接一个地为季札守着王位。等待他有一天能回心转意,坐上君位,好满足先王寿梦的遗命。
所以,过去的历代吴国诸王,诸樊,馀祭,馀眛,王僚这几人,在一些吴人看来,都是帮季札占位子了。连阖闾刺杀王僚后。都不得不摆足姿态,亲自跑去延陵“恳求”季札继位,好安抚沸腾的舆情。
季札再次拒绝了阖闾的虚情假意,他只愿意做他的延陵季子。
此刻在徐地。一处装饰简单,却摆满了无数竹简的居室里,季札对中夏士人打扮的吴国少年言偃说道:“晏子的聪慧天下无人能比,但他能逃得了内乱,能不屈服于人却能保宗族身家平安,却任旧逃不过生老病死。我也一样。能避开王位,却避不开大王的猜疑,如今就想守在延陵,只希望能多教出几个像你这样的吴人,好传播诸夏的礼仪,开化句吴的蛮夷之俗。”
当年吴国太伯、仲雍断发文身,抛弃了周礼,以荆蛮、于越风俗治国,长达数百年的时间里弃在海滨,不与姬通,甚至被鲁人视为野蛮的蛮夷。吴王寿梦之时吴人开始渐渐恢复旧俗,季札就是其中代表。
他随屈巫之子狐庸学习中原礼仪,随后代表吴国第一次正式出使诸夏,沿途种种事迹都传为美谈。
言偃仿佛是季札年轻时的写照,他是延陵当地的吴国贵族,年少时也剪发文身,光着膀子,口咬短剑在江河湖泊间遨游。稍稍年长后却开始养发扎髻,拜在了季札门下,跟着他穿冠带广袖,学习中原文字,诗书礼仪。
如今略有小成,就将作为吴国行人屈瑕的助手北上,一来作为翻译,二来他也想像季札一样,在北方观礼、求学,好引入北方先进的文化,将“大吴之国,剪发文身”的荒蛮景象早日改变。
言偃诚恳地说道:“诸夏士人相互称呼必称字不称名,言偃尚无字,还请季子赐字!”
季札微微一笑:“吴人本是周室游子,你如今北上求学,又是吴国的游子,你的字就叫子游好了……此去北方,不知想求学于何人?”
言偃早就做好了打算:“听说郑国有位邓析先生,长于律法诉讼,作竹刑。而鲁国有两位闻人,一是小宗伯孔子,擅长礼仪教化,二是少正卯,长于辩论博学,我或许会拜入他们门下。”
季札却摇头:“邓析近来似乎正受郑国执政为难,自身也难保。此外,如今鲁国的闻人不止两家,而是三家了!”
“敢问还有谁?”
季札捋着胡须说道:“晋国赵卿之子无恤,颇有贤名,去岁的格物致知之说,修齐治平之说传到了延陵,都十分发人深省。听说他手下还有不少贤能,或擅长工匠技艺,或长于数科筹算之术,你途径鲁国西鄙时可以停留些时日,替我看看这个赵氏子究竟是何许人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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