羊水破了,我去医院了。”
夫妻之间最重要的就是信任,裴锦川不疑有他,只是皱了皱眉,“这工作实在太辛苦了。”
这不是他第一次说这样的话了。
婚后,裴家那边催得紧,一心想让秦汐辞职安心在家备孕生子,可她却一直坚持着自己对工作认真负责的态度。
幸好,裴锦川没有太为难她,依旧是尊重着她的选择。
他伸手揉了揉她的头发,“去洗澡吧,我把饭菜热一下,一会儿出来吃饭。”
“我很累,”秦汐有些恹恹的,“先不吃饭了,洗完澡就睡。”
裴锦川盯着她的神色,半晌应了一声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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温热的水很快蔓延过全身,将她心口的疲惫一点一点地挤出身体。
洗完澡出来,裴锦川已经等在了床头。
他挪了挪身体,拍了拍旁边的空位,“上来。”
秦汐慢慢走过去,躺下。
平时她会一下子奔过去,躺在他的胸膛上不肯起来,可这次,却安静得有些异常。
裴锦川翻身,将她扣在自己怀里,“累了?”
“嗯,”她闷闷地应了一声。
“睡吧,”他拧灭了床头的灯,有一下无一下地轻拍着她的背。
很温存的动作,却让秦汐有些心口发涩。
她轻轻地闭上眼睛,心绪,却繁芜得如同此刻窗外夜空中的星一样。
忽明,忽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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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晨起,已经过了上班时间。
身旁的床铺早已冷了下去,只余下枕头上的淡淡凹痕。
秦汐连忙从床上下来,快速地洗漱完毕,换好衣服准备上班。
经过餐厅的时候,就看到了餐桌上依旧还冒着余温的外卖早餐,以及一张字条----
昨晚你回来的时候十二点已经过了,这个周末,我定了餐厅的位置,我们补过纪念日。
外面阳光洒进来,一路落进她的心里。
明媚而温暖。
秦汐珍而重之地将那张字条小心叠进自己的钱包里,然后吃完早餐,上班。
满满地,又恢复了战斗的状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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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hunde风投顶楼办公室内。
每一天都似乎有批复不完的文件和看不完的报表,裴锦川却总能在进入公司之前将自己的状态调整到最佳。
他埋首于如山的文件当众,一边听着tony的报告,连头都没有抬一下。
“裴总,”tony唤了他一声,然后打开了办公室墙壁上的巨幕液晶电视。
里面正在播报一则新闻----
顾氏的少东顾少庭将在下个月初和唐氏财团的大小姐唐心完婚。
此新闻一出,顾氏的股票直接涨停,顾家已经有隐隐从泥潭里走出来的趋势。
裴锦川依旧没有抬头,只是手中的笔一顿,指尖因为微微用力所以有些泛白。
全身也开始散发出一种肃杀的冷然。
tony吞了吞口水,硬着头皮将手中的报告递了过来,“刚才我也接到了很多电话和文件,我们找的那些顶尖律师已经开始推掉您的案子。”
裴锦川眉峰微微一蹙,换做以往,他会说重赏之下必有勇夫。
可在这一则新闻之后,他已经明白----
任何一个海州的律师都不可能跟唐氏财团抗衡,哪怕雇佣他们的人叫裴锦川,也不例外。
裴家和唐家势均力敌,这趟浑水现在只怕是龙王爷都不敢随便蹚进来,更何况是律师?
这个案子里,裴锦川是原告,顾家的顾振华是被告。
这件案子已经悬而未决,打了一年都没有打出个结果,想要胜诉,简直难于上青天!
裴锦川放下手中的笔,十指在胸前交叠,“你有什么看法?”
tony一板一眼,“我们需要一个新面孔,我已经发出通告了。也有人已经表示愿意来试一试。”
“哦?”,裴锦川挑眉,“还真有不怕虎的牛犊?”
“倒也不是初生牛犊,对方的应聘书上写着她是从哈佛大学法学院毕业的,最近刚刚回国,是大律师,在美国的胜诉率是百分之百。她说,她不惧怕任何的势力,一定全力把这场官司打赢。”
“这么厉害?”,裴锦川不信。
“她最近胜诉的一次官司,是帮一个拿着刀站在父亲尸体旁边的少年胜诉。”
“那少年判了几年?”
“无罪释放。”
裴锦川微微一撼,“对方叫什么名字?”
“麦薇。”
裴锦川怔住。
麦薇,如此平凡又如此普通的名字,却像是已经轻轻地,将他的心口捏中。
起身,合上文件,“换人!”
很坚决。
tony不解,正要发问。
“为什么不行?”,门口突然传来一个舒朗的女音,成功而强势地阻止了tony还没出口的话。
居然是不请自来的麦薇。
裴锦川看向门口。
浅灰色的套装,利落的短发,white ose的淡淡香水味,只一眼,他的心口就已经开始发紧。
记忆里的蔷薇香气和眼前的画面重叠起来,让他有些不受控地胃痉挛。
有点麻,有点疼,如同回忆带给他的感觉一样----
十七岁的仲夏对于裴锦川来说,是记忆里最寒冷的一个季节。
那一年,父亲突然死亡,哥哥被人戕害致残,所有对裴家虎视眈眈的人伺机而动,他和母亲姐姐面临的是四面楚歌。
家道中落,他不得不去打工来支撑起自己的学费和生活费,以及补贴家里人的费用。
也就是那个时候,他遇到了同样在麦当劳打工的麦薇。
他那时候低迷而颓然,将自己一点点地封闭起来,却疯狂地打了三份工。
暑假的日头很足,他却可以站柜台,送外卖,甚至连来了货物也是他去搬运。
她跟他从小就在同一个小学,同一个初中,同一个高中,甚至,同一个班级。所以,她开始接近他。
以喜欢的名义。
过去的片段如不受控的闪电一样,一幕一幕地点亮在他的眼前----
那个在烈日炎炎下面,跟在他身后送货的她;
那个在柜台旁边小声地缠着他和他一起背单词的她;
那个在被他第一次拒绝之后,哭着跑回家的她;
那个在被他吻了之后,懊恼却又害羞地说那是自己初吻的她;
那个坚定地放弃其他学校,一起和他报了海州大学的她;
那个每天早上六点起床,忙匆匆地拉着他一起去图书馆占座位的她;
那个每次在食堂吃饭,都小心翼翼,假装自己不喜欢吃肉所以把肉都分配给他的她;
以及,最后的最后,那个,不辞而别,只留下了一封信给他的她----
信上,只有简短却残酷到了极致的一句话----
前程比你重要,我们,就此分手。
他甚至还来不及质问一句为什么,她就已经飞赴大洋彼岸,开始她的深造。
而他,凭借着自己的骄傲和努力,哪怕最后拿到了斯坦福的offe,也没有再去找她。
可每一个回忆的碎片,都因为她此刻的出现而慢慢地在他的血液里复苏,凝聚成了一个又一个完整的画面。
原来那些画面只是在他的身体里沉睡,而不是忘却。
明明已经坚定地将她忘记,根本没有任何打算要再次想起她,可当她出现在自己面前的时候,他的胸膛却还是避无可避地被一种叫做回忆的力量击中。
如此无奈,却又如此地鲜明的回忆。
隐隐地,让他心口有些不受控地窒闷。
而现在,她正踩着高跟鞋,一步一步踏着他的回忆从门边款款而来。
她是麦薇,是曾经属于他的,麦薇。
如藕一样白皙的手臂轻轻地撑在他的办公桌上,她望进他琥珀色的眸子,“为什么我不行?你最好能给我一个说服我的理由----”
“不需要任何的理由,我不聘请你,”裴锦川往后轻退了一步,拉开自己和麦薇的距离。
本能地皱眉,去抗拒那蔷薇的香气。
麦薇轻轻在他面前的椅子上落座,让人看不出喜怒,“一杯黑咖啡,谢谢!”
话是对tony说的,他请示地看了一眼裴锦川。
后者蹙眉,“我这里没有黑咖啡。抱歉。tony,送客吧。”
拒人千里的态度很冷,冷得足以将面前的人冻僵。
麦薇不喜不怒,轻轻抬手在他的桌面上扣了扣,“如果今天我走了,那么整个海州,或者说,整个国内的律政界都不会有人来接你这个案子。国外的律师没有我这么懂国内的法律和人情世故,你确定,要我走?”
蛇打七寸,她永远知道他的软肋在何处。
裴锦川额头突地一跳,面无表情地合上自己面前的文件,“只要我想找一个律师,还是易如反掌的事。”
麦薇气定神闲,“我今天就会放话出去,这个案子,我麦薇接了!看谁敢跟我叫板?!”
她还是这样,和当年一样,没有改变。
裴锦川眉头锁得很紧,“我不和你签委托书,你怎么代理我的案子?!tony,送客!”
麦薇看着他手指上的婚戒,心口狠狠地被拧了一把,“裴锦川,你是怕你自己控制不住自己,所以才不敢留下我么?!”
很好,激将法!
可是,她知道自己成功了!
裴锦川昂藏的脊背僵硬了几秒,然后才放松下来,“官司的事,你和tony全面接洽,我不负责参与。”
他也有自己的底线。
麦薇轻轻一笑,波澜不惊地起身,款款走到他面前,“合作愉快,锦川。”
裴锦川蹙眉,“既然是合作关系,那么请你以后,叫我裴先生。”
麦薇一步上前,已经在tony惊讶的目光下,轻轻地抱住了裴锦川,“好的,裴先生。”
裴锦川僵硬了一秒,伸手就要推开她,可麦薇已经自觉地退了一步,“tony先生,麻烦你把案件的卷宗和所有资料以及前几次开庭的记录都给我,谢谢。”
又是公事公办的口气,仿佛刚才那个拥抱只是特别的礼仪,并没有任何的不同。
tony点头,“麦小姐,请跟我来。”
麦薇自信离开,留下裴锦川一人在空大的办公室内。夹厅木弟。
他甩了甩头,将自己重新扔回工作当中去。
一切,早已忘却,麦薇如今的身份也只是他的律师而已。
不会对他,对秦汐有任何的影响。
一定,不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