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晃眼数日过去,他连第一页都未曾看完。
瞧着那坐在书桌前吃吃喝喝,却完全安定不下心来看书的谢初辰,萧晚“噗嗤”一声,笑出了声来。
她知道,自己做梦了。
因为太思念谢初辰,她竟忍不住做了有关谢初辰的梦境。
而现在,她应该赶快醒来去照顾昏迷的谢初辰,但这样的梦境太过真实。
夕阳的余晖透过窗棂照耀在房间内,将他白皙如玉的脸庞侧染着金色柔暖的光芒。他认真地瞅着书上的蝌蚪字,一双漂亮的凤眸清晰和明亮,宛若干净的清澈宝石。
这样胖乎乎、肥嘟嘟的谢初辰,萧晚只是在四年前见过一面。如今瞧见梦里清晰地反射出谢初辰当年圆滚滚的容貌,萧晚心中一阵柔软,忍不住朝着他走去,一脸傻笑地望着他。
只希望谢初辰能一直这样,活力四射、幸福开心。
“谢家的公子不是那个传说中貌丑无比、刁蛮任性的小子吗?我萧晚再饥不择食,也不会看上他啊!”
就在萧晚傻呆呆地望着谢初辰时,墙外突然传来了一道煞风景的冷嘲热讽。她呼吸一窒,脸色一青,急巴巴地开口:“初辰,不是的……你别听以前的我乱说……”
正食之无味看着书本的谢初辰,自然听不到萧晚慌乱的辩解。一听到墙外传来女子的嘲笑声,他当下大怒,不禁气势汹汹走到围墙前,拽起手中重重的书卷就砸了过去。
“砰!”的一声,正与好友谈笑风生的萧晚,突然被这从天而降的书卷砸个正着。
厚厚的《男戒》将这个京城纨绔女砸得眼冒金星,不禁怒吼道:“哪个不长眼的竟敢砸本小姐!”
想起最近京城里的流言蜚语,谢初辰怨气冲冲,不由叉腰怒骂道:“就是本公子砸你的!你说谁貌丑无比,你说谁刁蛮任性!求娶本公子的人可是从京城南门一直排到谢府呢!本公子再饥不择食,也不会看上你呢!”
他一声怒骂惹得墙外萧晚的狐朋狗友们纷纷哄笑,被堵了一口气的萧晚被气得脸色涨红,更恶狠狠地反驳道:“那些求娶你的人不过是看中了你谢家的钱财,以为谢小公子体弱多病,一定生得楚楚可怜。谁知,竟是个貌丑无才的大胖子!现在看来,不禁刁蛮,还凶悍蛮横!”
萧晚说着,又将《男戒》丢回了墙内,故作潇洒道:“本小姐劝你多多熟背男戒,别动不动就泼夫骂人。”
谢初辰更是气红了眼,雾气水灵灵地在眼眶里打着转:“我怎么就泼夫了!明明是你先羞辱我的!你应该向我道歉!”
萧晚哼了一声,没再理他。
谢初辰被气到了,不禁对着昭儿愤愤不平道:“传言果然可信,那萧晚不是个好东西!”
一旁的萧晚见谢初辰背地里骂了她不少坏话,忍不住抽了抽嘴角,上前想要安慰谢初辰几句。但她的双手刚碰触到谢初辰的身体,就透明地穿过了过去。
她忽然意识到,这或许不是她的梦境,而是谢初辰的梦。
自从谢初辰和萧晚大吵了一架后,谢初辰在外面的名声更加恶劣。他干脆放弃了学习,继续在谢府里吃吃玩玩了起来。
萧晚陪在谢初辰的身边,看着他一天天开心地长大,心里甜蜜蜜的。但一日,谢昕璇出远门跑商时,她眉头一蹙,心头大乱了起来。
不知谢清荣正酝酿着毒计,谢氏母子依依不舍地招手挥别,谢昕璇更是在临走前,向谢初辰保证道:“辰儿乖乖在家,娘亲一定会在你生辰前赶回来的。”
明知谢昕璇这一走有去无归,萧晚却阻止不了事态的发展。她见谢初辰在家里叨念着娘亲快快归来,心中酸酸胀痛着。
在谢初辰生日前五日,谢昕璇的死讯传到了京城。在回京的路上,她的马车突然冲出了官道,直直地坠落了悬崖。谢昕璇和她的车夫当即毙命,三名丫鬟重伤,后不治而亡,一名丫鬟轻伤。
沈氏知道这一消息后痛哭不止,谢初辰整个人都呆在了原地。
他不敢置信地喊道:“不可能,娘亲答应我要回来的!娘亲说要给我过生日的!”
那唯一存活的丫鬟流着泪道:“家主在宁州的事还未处理完,而前段日子刚下了雷暴雨,山路泥泞根本不宜出门。但家主念着公子的生辰,还是急急地赶了回来。谁知,马车在路上突然打滑,竟滚落了山崖……”
谢清荣跪倒在地,假惺惺地痛哭道:“若是姐姐不急着回来的话,就不会出事了……姐姐,你死得好惨啊……”
这一瞬间,整个天色黑压压地袭了下来,谢初辰惊慌地喊道:“不,不是的……娘亲不会就这么离开我的。你、你胡说!”
“辰儿,别说了。”沈氏红着眼道,“让你娘安心离去吧……”
谢初辰呜咽一声,哭着道:“但爹爹,娘亲说过要陪我过生日的,娘亲怎么可能食言呢……娘亲从来没对我食言过,娘亲一定会回来的!”
见谢初辰不依不饶,沈氏突然爆发了怒气。他泪脸满面,呵斥道:“辰儿够了!够了……!”
他说着,哽咽地泣不成声:“你娘,再也回不来了……”
这几日,沈氏一直呆呆木木地守在灵前。他与谢昕璇伉俪情深,以至于妻主突然间撒手人寰,令沈氏悲痛欲绝,每日每夜肝肠寸断,以泪洗面。
在谢昕璇头七的当日,他终是承受不住丧妻的悲痛而倒下,而谢家也因为谢昕璇的死翻天覆地。
短短半个月间,那些原本对谢昕璇阿谀奉承的亲戚们,各个为了谁能继承谢昕璇的家产而争论不休。他们瞧见谢昕璇只有一个儿子,一个个如狼似虎地欲要瓜分谢昕璇留下的庞大遗产。
谢初辰默默地站在一旁,发现最近爹爹完全不理自己,一句话都不和自己说。而那些亲戚的嘴脸令他心里难受,一时忍受不住,离开了争吵不断的谢府。
街道四周吵吵嚷嚷,谢初辰垂着脑袋,一个人孤零零地走在大街上。
这时,远方传来几道调笑声,他眼前突然一黑,被人堵了住。
“谢初辰,你之前不是挺凶蛮霸道的吗?怎么今儿个像只败家犬一样,垂头丧气的。”
出声的是一个多月前被谢初辰骂哭的陈琦。自从被谢初辰骂得毫无还口之力后,他到处散播着谢初辰貌丑无才的恶名。而前段时间,谢初辰竟敢与京城小霸王萧晚隔墙对骂,气得萧晚拂袖离去。于是一瞬间,谢家小公子刁蛮任性、骄傲蛮横的流言蜚语被坐实了。
谢初辰心情不佳,翻了翻白眼没有理他。但陈琦见谢初辰孤身一人,立刻嘿嘿地嘲笑了起来:“谢初辰,是不是因为你娘死了,所以在伤心呢?可怜你以后就是个没娘的孩子,恐怕往后,再也没人会喜欢你,也没人会要你了……”
“住嘴!”谢初辰咬牙切齿,神情悲愤地扑了过去。但陈琦早有准备,连忙命四个奴仆将他围堵在偏僻的角落里,乘势怒揍了他一顿。
谢初辰奋力抵抗,但胖乎乎的身子根本跑不远。肉嘟嘟的手臂拼命地挥舞着,却完全敌得过陈琦等人的拳打脚踢。
陈琦骑在谢初辰身上,得意地笑道:“回去多照照镜子吧!长那么胖,那么丑,性格那么凶蛮!以后谁敢娶你!一点自知之明都没有!”
“胡说!你胡说!”谢初辰红着眼,气喘吁吁地反驳道,“有很多很多人要娶我呢!你这是在嫉妒我!”
他说着,像只小厉猫般,张口对着陈琦的胳膊咬了上去。随后,在陈琦的哀痛中,他拔腿越过四名奴仆,惊慌地冲上了大街,朝着谢府踉踉跄跄地跑了回去。
萧晚瞧见心疼不已,冷冷的目光杀气地瞪了几回陈琦后,追着谢初辰返回了谢府。
谢初辰在外受了委屈,一身缟素脏兮兮的,白皙的手臂布着几道触目惊心的青青紫紫。
他哽咽着,正准备向爹爹诉苦时,沉浸在哀伤中的沈氏已是眉头一蹙,悲愤地训斥道:“以前你顽劣不堪,让你娘整日整夜操碎了心。现在你娘尸骨未寒,你不好好地守着灵堂,竟还出府跟人打架!”
见温柔的爹爹第一次对他发火,谢初辰低垂着脑袋,抽泣地解释道:“是陈琦……他说……”
不提陈琦还好,一提沈氏的火气蹭蹭蹭地冒了出来。
“上次你欺负陈公子,害得你娘亲自去陈府赔罪,这次你又去欺负人家!别人的孩子各个善良懂事,怎么偏偏你这么不懂事!我怎么生了你这么一个不省心的儿子!”
见爹爹突然大发雷霆,谢初辰一瞬间懵住,恍然间觉得整个天都塌了下来。
他知道,爹爹这么生气,一定是讨厌他了。
这次,如果不是他急急地催娘亲回来给他过生日,娘亲也不会出事。
是他,害死了娘亲。
这样想着,一股委屈感和自责感不禁铺天盖地地涌来,他擦了擦自己满脸的泪水,默默看了一眼生气的爹爹后,悄悄地离开了谢府。
少年胖胖的背影缠绕着缕缕悲伤的忧郁,谢初辰就如同一只被抛弃的小动物,散发着一股令人心痛的脆弱。
萧晚心疼疼的,悄悄地跟上了他。
这时,一种特想要了解谢初辰过往的冲动在她心头萦绕。
尤其是那三年,他究竟是怎么熬过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