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也舍不得你,可你留下来,前程更好。”
明沅这番家来办了十八盆花,给苏姨娘也带了两盆,婆子把西府海棠盆儿搬到窗下,她进来一看便笑:“这是怎么了,怎么使起性子来了?”
苏姨娘立时笑起来,把桌上的小珠樱桃端了给她,又剥起枇杷来,摆到小碟儿里头递给明漪:“哭的似只花脸猫儿,赶紧问问你姐姐,我说的可对?”
明沅听得几句笑了,丫头端了桑椹蜜汁儿上来,她饮得一口道:“姨娘说的很是,这是为着你好呢,你非跟着,可不辜负了太太的一片心?”明漪整十岁了,这个年纪都有已经定下亲事的,颜连章这回升到市舶司司正,再往上就是盐课提举,意气奋发,等着三年一过,只有往上的,明漪的婚事在京里才能更上一层楼。
明漪红着眼眶,直往苏姨娘身上挨:“我就不,就要跟着姨娘一道。”一面还呜咽呢,一面捏了个蜜枣子小口啃起来,她自家也知再闹都无用,人是必得留下的。
明沅还担心起苏姨娘来,她的年纪却也不轻了,她又不是正头夫人,到了那儿定有新进门的,得亏着颜连章不是个耽于美色的,江州带回来的那个,到现在也还是个通房丫头,因着有一份情宜,苏姨娘还常常接济她,她自家还叹,早知道那时候就跟着那些个一道出去了。
苏姨娘拍拍女儿的手:“你要去那地儿,可得先把药材备齐了,总归是走水路再换陆路,你身边可得跟着人,那头是乱过的,碰上流民可了不得。”
“我省得,五姐夫派了人来接的,路上也是官船,只万事小心就是了。”那些逃了的叛军一半儿成了山盗水匪,蜀地一直都在剿匪,明洛来信便道,叫他们在进山的山口等着,叫陆允武派了兵丁去接。
苏姨娘笑了:“倒要好好谢谢她,带些金陵的土产过去,你们也有两年没见了,她那儿子也该会走了。”心里头庆幸得亏是明洛在,她们俩一向玩得到一处去,在一道也有人好帮衬。
说了没几句,就又要开箱子使钱,明沅一把按了她的手:“姨娘这是作甚,可不能再拿了,成亲的时候那些,我还一直留着呢。”暗地里这两千两银子,她一直没动,就怕外放出去有要用钱的地方。
苏姨娘硬是要给:“得啦,我这钱来得容易,往后就更容易了。”颜连章捞钱是一把好手,明沅猜测着皇帝未必不知,把这差事交给他,就是叫他发笔财的。
推让不过,收了一千两,苏姨娘还皱眉头:“拿太太的是拿,我的就不是银子了。”知道女儿给她留,想张口又咽了下去,纪氏也是挑了她叫她发财的,她这点私房纪氏心里头有数,两个女人有了默契,这银子她拿的半点儿也不心虚。
见过了苏姨娘,那头张姨娘又请,她零零总总理了两三只箱子出来:“原要寄过去总不方便,既是六姑娘要去,替我把这些个给她带着去。”张姨娘少了女儿,显见得老了起来,抱了只巴儿狗养着,这会儿正趴在她身上,她有一搭没一搭的摸着毛:“要能回来,把孩子抱回来。”
明洛随信寄了五百两银子来,明沅给了张姨娘,她只不肯要:“我身上哪有要用钱的,她是当家太太,手上不能少了银子,我再不能收的,叫她安心过她的日子就成了。”
明洛来的信也是必要张姨娘下的,明沅知道明洛一片孝心,按了张姨娘的手:“姨娘拿着罢,她隔得这样远,心里也记挂着姨娘,我若真了带了三只箱子去,银票却没留下,还不定怎么吃她的埋怨,这些个姨娘替五姐姐办些东西也是成的。”
张姨娘这回倒是肯了,思想了半日女儿还缺什么,到明沅出发前,又添了两只箱子来,里头却是些苏缎头面,都是京中时兴的式样,明洛爱吃爱穿,隔得这样远,张姨娘还替她操心,明沅一看俱是艳色的缎子,倒笑一回,张姨娘这是还把女儿当小姑娘看呢。
上船那一日,连明芃都下了山来,进不得颜家门,叫了一乘小轿,就在渡口等着,还是九红眼睛尖,一眼扫到了碧舸,再看就看见隔得不远处跟着梅季明,明沅请了她到船上来,梅季明也跟了上来,他知道明芃的心思,就怕她跟着上船就此离开,明芃也确有一刻是这么想的,可还是同明沅话别了,牵了她的手念念道:“我必是要去的,你可等着我。”
到她这儿就是劝君更进一杯酒了,就在街边的脚店买了一瓯柳叶飞青,明芃举了杯子道:“原要折枝柳,这下倒省了,我先敬你。”一口饮尽了,到要开船,她这才下得船去,梅季明松一口气,竟全换了个个,怕她走了,怕她不见。
离得港口,这才张帆,明沅望着越来越远的桃花渡,长长吐出一口气来,明芃还立在岸边,一身青衣,带着帏帽儿,隔得远了还能见着风吹动帽纱,她往前两步,冲明沅挥一挥手,哪知道一别之后,过了十年方才相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