的。在得知许扶死讯的那一刻,他突然间不再讨厌或者说是憎恨这个将他的人生残忍地割裂的男人了。干脆利落地死去的崔成比活到现在的许扶要幸运。
张仪正想着这些,无意识地像哄孩子一样的拍着许樱哥的背,最痛的莫过于是不能把心中的痛说出来,事到如今,许樱哥也还是不能把她心中的痛说出来,哪怕她面前对着的是她的丈夫,是他这个其实知晓她所有阴暗过往的人。他不能告诉她他都知道,不到那最后一刻,他便要永远都记得不触及那个秘密,要记得他什么都不知道才好。于是张仪正便将许樱哥抱得更紧了些。
许樱哥的眼泪去得很快,但她不想从张仪正怀里下来,即便是隔着那层冰冷血腥的铠甲,她仍然觉得很温暖,仍然觉得自己很需要这酷暑的天气里的这一抹温暖。她静静地伏在张仪正的怀里,一个字都不想说,一根手指头都不想动,但她还是打起精神道:“看到你平安归来,我很高兴。你饿么?想吃什么?累么?有没有空洗洗睡一睡?”
张仪正相信她的话。许扶的死令她伤心,但他平安的确也令她高兴。这是两件完全不同的事情,只不过都凑齐在了一处,难为她还能分割开来,区别对待。所以除了许扶之外,她心中的确还有他。张仪正垂眸看着许樱哥眼眶下的青影和尖尖的下颌,心里比任何一次都更柔软,他想说两句柔软的话宽慰她,说出来的却是:“累极了,却睡不下,就想找人说说话。我闲下来的时候在想,你此时在家做些什么?有没有想我?究竟有多想,有多牵挂?”
许樱哥很累很伤心,自然不想和他说自己在家都做了些什么,却不能不说。她不能因为自己的痛苦让才从外面厮杀回来,心里牵挂着她,给她宽慰的男人觉得自己受了冷落,于是她轻声道:“我一直在想着怎样帮家里做点有用的事情。”
虽则这时候说这些不太合适,虽则也知道她在努力遮掩并改善自己的情绪,虽则知道她其实现在很需要独自一人在黑暗里没人看见和没人听见的地方大哭一场。但却不是时候,他所能给她只是刚才那一霎间的发泄,张仪正便半开玩笑半认真地道:“我以为你会想溜,毕竟机会难得,你是我强娶来的,从前总是想着和离的。”
许樱哥长长的睫毛垂下来盖住了眼睛,许久才低声说了话,声音低得不能再低:“我能跑到哪里去?你没听说冯宝儿的事情么?”即便是康王妃没有要拉着她们事败后一起去死的念头,私底下背弃一家子人跑了也还是一件不可原谅的事情,何况她还没到需要跑的时候。没到山穷水尽的地步她便不想再错过,可她不知道后面还会有什么波澜发生,许扶不见了,那些人的如意算盘便打了水漂,除非是一网打尽了,不然接下来她就该被报复了。身份一旦泄露,她能做什么呢?再不想错过大概也只有错过。许樱哥往张仪正的怀里更缩进了些,将抱住他的手臂收得更紧了一些。
“冯宝儿是自作自受,活该,没死真算便宜了她。”张仪正替许樱哥拢了拢耳边的碎发,低声道:“陪我歇一歇吧,稍后我们要一起去母妃那里请请安,你要撑着,撑到晚间回来就好了。”她不能就此倒下,知道许扶不见了的人不是她一个,猜疑她和许扶出身关系的人也不止一个,所以她要撑着,再难也要撑着。
许樱哥抬起眼睛看着他,轻声而坚定地道:“好。”她已经知道,他不过是因为宽容着她,所以才装作什么都不知道,所以才会因为她一句话便替她做了许多事。所以她才会不舍他,所以才会不想再错过,所以才想努力了再努力,不到最后一刻都不想放弃。
热水就着暖色的灯光,张仪正简单的擦洗了一下,由许樱哥陪着在榻上静躺了片刻,便又甲胄加身:“我只能回来这一会子,外头的事还多得很。”
许樱哥心中温暖,埋头帮着他收拾:“还要乱上多久?”
张仪正默默计算片刻,道:“宣王已降,福王被擒,这上京城中大局基本已定,只这乱党余孽需要清剿,少不得要个三四天的功夫,余下的便只是外头的事了。”
许樱哥便有了数,只要外头不再如之前那般的乱,她便可以使人去寻许扶。只要一日没寻到,她便可当他还活着。
张仪正不经意看到她眉间暗藏的坚韧,轻轻叹息了一声,把那想要说的话又咽了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