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一身浅红衣衫,仿佛万千光华都洒落在她身上。眉眼明艳妩媚如花,瞧着热烈似一团火,只有靠近了才发现那不过是一块冰。这些日子他陪伴在这少女身边,看着她运筹帷幄,看着她未卜先知,却好像将所有的事情都不放在心上般随意。他偶尔也会想,是不是这世间所有的事情都入不了她的眼,如今他说出萧韶即将回来的消息,蒋阮若有所思的模样落在他眼里,齐风立刻就明白了过来。
他掩住眸中情绪,打趣道:“三嫂,到了那一日,我看迦南山的众位兄弟都要回来讨杯喜酒喝。”
蒋阮微笑道:“多谢。”
她的态度总是这般疏离有余,亲近不足。齐风别开眼,寻了个由头便离开了。只留蒋阮一人站在庭院中,冬去春来,这一年又发生了许多事情。原在边关的萧韶传了消息回来,赵瑾竟是去边关了,这实在出乎她的意料,赵瑾还将蒋信之给救了出来。赵瑾本就是出自武将之家,做事还颇有男儿的豪爽之风,蒋阮将此事告知了赵夫人,赵夫人放下心来,赵家两个哥哥倒是通情达理,没有过多为难。只是林自香知道了此事上锦英王府来责怪了一番蒋阮,倒是怨蒋阮的不是,说蒋信之怎地就这样随意勾走了赵瑾,实在是太不像话,实在令蒋阮有些无奈。
说起林自香,如今倒是往锦英王府跑的频繁,却不是为了来看蒋阮,到底是醉翁之意不在酒,与夏青原本不知为了何事结下了梁子,后来误会消除,两人也不知何时相谈甚欢,夏青倒是好像很喜欢林自香,只是这两人心思都太过澄澈,反而瞧着要明白心意却是困难重重。
白芷和夜枫如今也有些亲近了,白芷也会时不时的给夜枫送些点心。夜枫好歹也是萧韶曾经的左膀右臂,搁其他地方也是身份地位十分优秀的男子,却每日不顾身份来找理由与白芷说几句话,傻子也能看出来时什么意思。
相比白芷和夜枫的温和,露珠和锦二却是整日打打闹闹,两人只要碰在一起就会吵架,明眼人看得出来究竟是为了什么。可惜这两人一个整日一副纨绔的模样,一个整日大大咧咧,也不知何时才能修成正果。
蒋权如今是连锦英王府也不肯来了,自从当初蒋超出事,蒋权以命令的口吻让蒋阮想法子救蒋超出来,蒋阮却是不予理会。蒋超死了后蒋权一夜间似乎老了十岁,再看蒋阮时,已然更是如陌路人一般。他的心思蒋阮一清二楚,他对蒋阮心中存了怨恨。如今蒋权又纳了几房妾,似乎是想要再为蒋家留后――他从不肯将蒋信之当做是他的儿子。蒋阮有时候也会觉得奇怪,如前生来看,蒋权是一个热爱权势,不顾一切手段向上爬的男人,如今她和蒋信之都能将蒋府带往更高处,蒋权却从来没想过讨好他们,甚至一如既往的恨他们。或许有些人天生便是冤孽,仇恨与生俱来,无论蒋阮和蒋信之做什么,只要他们是赵眉的孩子,蒋权就不可能喜欢。他作为父亲的一面,永远只对蒋素素和蒋超开放。
宣离自从粮饷风波后,到如今仍是沉寂无比,不再有别的动静。显然当初夏家的覆没对宣离造成了巨大的损失。这一年来他消身匿迹,在朝中规规矩矩的做一个安分的皇子,甚至私底下什么都没有做,原先的势力被毁掉了大部分,夏家倒了后,他再也很难找到一个夏家的替代品。五皇子宣华做事倒是越发沉稳,甚至连十三皇子宣沛也得了皇帝的青眼,甚至懿德太后也十分喜欢。太子如今似乎也学聪明了些,不再像从前一般荒唐,一时间多了这么多对手,宣离心中恐怕也并不好受。然而这并不代表宣离打算放弃,相反,蒋阮对她了解至极,宣离现在不动手,是因为他还没有找到合适的机会,此人最善于韬光隐晦,一旦有了机会,自然是毫不犹豫的出手。
蒋丹如今已经从美人升到了正三品昭仪,眼下在宫里真是左右逢源,上至皇后,下至宫女婢子,都对她十分欣赏。甚至懿德太后这般严苛的人对她也挑不出错处来,她已经与宣离暗中勾结在一起,过的日子倒是不错,行事小心又聪明的人,将野心掩饰的很好,在宫里自是步步高升,一步一步走的很稳。她过得好,蒋阮却也不着急,这天下盛世不过是一手狩猎,端看谁更有耐心了。一生一世都隐忍了过来,等些日子又何妨?
蒋阮垂下眸,伸出手接住掉下来的一粒雪,雪飞快的融化在掌心。新年即将来临,恍惚中似乎又回到重生那一年,她缩在张兰家的庄子里肮脏的屋里,连炭块都烧不起,从血色弥漫的上一世醒来,满目皆是残酷的现实,仇人高高在上,而她在下。
时间飞快流逝,眼下她站在锦英王府,位置仿佛倒了个个儿,仇人死的死伤的伤,她却完好无损。想到方才齐风的话,萧韶也该回来了,上一世没能等到的大婚,如今却要是在这个时候,这个冷心冷情的她身上开始,却也不知是福是祸了。
……
八皇子府上,手下的侍卫以身跪地,禀告道:“回殿下,边关传来消息,天晋国顶不住了。锦衣卫已经入天晋大关,天晋国投诚。”
宣离高坐屋中正中央,脸色却是十分温和,分明手下回报的是这样一件并不令人愉悦的消息,可他却仿佛很愉悦的,笑容甚至有如沐春风之感,实在是令人觉得有些古怪了。
幕僚们俱是一句话也不敢说,这一年来,宣离遭受了夏家的打击,行事却是越发的沉稳了。譬如喜怒不形于色,已然修炼的炉火纯青,如果说之前宣离能够熟练地在脸上戴上一层温雅的面具,如今这面具却已经与宣离融为一体了。
“比我想象的快。”宣离叹息一声:“果真怎样都毁不了锦衣卫吗?”
“殿下,如今咱们与锦英王府还未彻底对上,锦英王在朝里也一直是保持中立,避开为上佳。”一名幕僚上前劝道。宣离的力量如今被削弱大半,同萧韶硬碰硬实在不是明知之举,况且萧韶一向不管朝廷之事,若是能避开与他的锋芒接触,必然能够省出一大笔事情。
“晚了。”宣离笑道:“你们真的以为我们能与锦英王府和平相处?”他扬了扬手中的信:“诸位,你们可知道当初火烧粮仓,夏家倒台的事情是出自谁的手笔?”
幕僚们面面相觑,这事情宣离派去的人一直在查,可到头来什么都没查出来,宣离为此很是愤怒,这也是他的一块心病。如今看他这模样,是已经知道背后之人是谁了?
宣离平静道:“是锦英王妃,蒋阮。”
“怎么会?”屋里众人一阵惊讶:“那锦英王妃不过是一个女子,如何能做出这样的大事,况且她也不能未卜先知。若这一切都是出自锦英王妃的手笔,那她岂不是太可怕了?她到底为什么要做这件事,与殿下作对呢?”
“我知道诸位心中惊讶,可本殿也坦白的告诉你们,此事的确是锦英王妃的手笔。”他意味深长道:“你们认为锦英王妃不可能做这事,没有理由对付本殿,可有没有想到,这是否代表了锦英王的意思?”
此话一出,众人皆是沉寂。宣离环顾周围一圈,才道:“锦英王妃未必就不是受了锦英王的授意?”其实这话宣离知道并不可信,他从探子那里得到了蒋阮才是夏家风波背后之人时心中也极是惊讶,可他几乎是立刻就相信了。他一直觉得蒋阮有些古怪,虽然他知道这个怀疑来的有些莫名其妙,对方不过是一个什么都不明白的官家小姐,如何能有那样厉害的手段。可每次看到蒋阮的时候,宣离都会有一种难以言喻的感觉,他总觉得蒋阮对他存在着一种隐藏的恨意。虽然他自问并没有做过什么让蒋阮仇恨的事情。
知道了这个消息后,宣离极为震怒,他的大业竟然毁在了一个女人手里。蒋阮的一个布置就这么让他耗费了一个夏家,后来更是连那八百车军饷也丢了,实在是赔了夫人又折兵。每思及此,宣离就恨不得立刻杀了那个女人。
“萧韶就要班师回朝了。”宣离笑了笑:“我想送他一个礼物。”
锦英王府在锦朝是一个非常特别的存在,这么多年他甚至连锦衣卫真实的力量也不能触碰到一分,若说从前对锦英王府已经起了别的心思,如今知道了蒋阮害他的事情就犹如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有的时候有些事情必须要铤而走险,宣离不希望蒋阮嫁给萧韶,若蒋阮真如探子回禀的那般心机深沉,再和萧韶在一起,锦英王府的力量就实在是太过可怕了。
趁着萧韶来未回来,他需要确认一件事情,也想要就此解决一个麻烦。宣离慢慢捏紧手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