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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侯烨却连眼角都没瞄她一下,越过她径直入了外房,朝内室闯去。
“王爷~”初雪等人齐刷刷地跪了一地。
“母妃,”夏侯烨如岳停渊峙,目光扫去,灼灼烁然,利如刀剑:“我要一个解释!”
“你这是什么态度?”太妃皱了眉,冷冷地斥道:“远行归来,见了母妃也不跪拜请安,一副兴师问罪的架式?”
“舒沫和宇儿去哪了?”夏侯烨问。
“静萍没跟你说?”
“儿臣走前,把舒沫和宇儿托付给母妃。回来却告诉我,两人都殁了,要儿臣如何接受?”
“冷静点,”太妃淡淡地道:“不管你接不接受,慧妃和宇儿在一个半月之前已经殁了,是不争的事实。”
“哈,不是昨天,也不是今日,居然是一个半月!这样,母妃还要儿臣冷静?”夏侯烨惨然而笑,眼中闪着愤怒的火花,双手紧攥成拳:“一个是儿臣的骨肉,另一个是生死相许的女人……”
说到这里,他再忍不住颤抖起来,住了口说不下去。
太妃勃然变色:“她是什么身份?堂堂睿王,居然为个低贱的女人,在母妃面前说什么生死相许!你,你这个杵逆不孝的东西!”
“我想知道,舒沫,”说出这两个字,夏侯烨心痛如绞,用力闭上眼睛,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才强迫自己平静下来,接着往下说:“还有宇儿,究竟是因何而……殁?”
饶是他力持镇定,声音仍免不了微微颤抖。
最后一字吐出,已是低不可闻。
太妃默然片刻,轻描淡写地道:“慧妃和宇儿到普济寺游玩,也不知怎地双双失足摔落山涧,当场殒命。母妃收到消息赶过去,已经是第二日早上了~”
本来想把舒沫与夏侯熠,邵惟明夹缠不清之事也抖落出来,想了想,终究还是忍住了。
人都死了,还来追究这些,除了增加他的痛苦,并无半点益处。
滑翔机!一定是滑翔机!
若不是捣鼓滑翔机,又怎么会那么巧,一起坠入山涧?
一念及此,夏侯烨心痛得拧了起来。
普济寺的山涧,处于两山交界之处,地势陡峭,底下怪石嶙峋。
摔在那上面,一定很痛。
太妃见他表情扭曲,微微叹了口气,轻声道:“母妃不让人通知你,一则天气炎热,实在没办法等你回来再下葬;二来事已发生,即使你赶回来也于事无补;这第三个理由,却是因为慧妃和宇儿死状惨烈,母妃恐你见了,越发伤心……”
“伤心总比遗恨终身的好!”夏侯烨悲愤地嘶吼。
“实话告诉你,”太妃面容一沉,语气冰冷如刀:“侍卫找到慧妃和宇儿时,尸身已被野物啃咬得只剩几根骨头和一堆碎肉。这样,你也坚持要见?”
夏侯烨眼前一黑,感觉地面都在晃动,身子往前一栽。
“睿王!”太妃惊叫一声,伸手去扶。
夏侯烨伸手,撑了桌面,勉强稳住身形。
“烨儿,你太累了~”太妃扶了他,含泪道:“赶紧下去歇息,这些事以后再谈,嗯?”
夏侯烨睁着两颗莹润如宝石般的黑瞳,冷冷地盯着扶在自己肩上的手。
那是一双保养得极好的手,纤纤玉指,白皙如笋。
那是母亲的手。
一双在他伤心时拥抱他,跌倒时扶持他,孤单时抚触他,曾经让他认为是世上最温暖,最美丽,看了就让他安心的手。
可现在,她的碰触却让他不寒而栗。
薄唇轻启,吐出冰冷的字句:“挪开~”
“来人,扶睿王回承运殿……”太妃急急吩咐。
“我说,把你的手挪开~”夏侯烨心境异常惨烈,脸上红白交错,伸了手,轻轻却坚决地将太妃的手,从自己肩上拨开。
“烨儿?”太妃讶然抬头,怔怔地看着他,眼中浮起一丝受伤的神色。
“是谁?”夏侯烨满眼疲倦,低低地问。
“谁是谁?”太妃一时竟未回过神来。
夏侯烨痛苦地闭上眼,低醇的声音,艰难地自喉间逸出:“是谁提出要去普济寺,又是谁带他们去的?”
他只知道,这一定不是舒沫的主意。
“谁提出的又有什么区别?”太妃恍然,蹙了眉道:“事情已经发生了,追究责任没有任何意义!”
“竹林精舍在普济寺,此事与熠一定脱不了干系……”夏侯烨说着,转身往外走。
“不许去!”太妃厉声叱道:“以你现在的状态,一场争斗绝免不了!你想让京中百姓,朝中百官如何看待你和熠世子?说你们为一个死去的妃子争风吃醋,大打出手?为坊间再添些茶余饭后的笑料?”
“我反正已经是众人眼中,杀人不眨眼的魔鬼,再坏一点,又如何?”夏侯烨淡声嘲讽。
“没出息的东西!”太妃恨铁不成钢,蓦地提高了音量:“母妃是如何教你的?遇事冷静,处事周详,任何情况下都绝不能自乱阵脚,方是成大事者该有的气度!可你,竟然要为了个女人,破坏母妃历二十年心血,好容易才建立的关系?”
“母妃,”夏侯烨低醇的声音里,夹着一丝黯然:“你放过我吧~”
太妃一呆,象是被人突然捅了一刀:“你,说什么?”
不是争执,不是顶撞,更不是顺从,竟然是求饶?
这句话如同一柄利刃,砍上她热血沸腾的心脏。
太妃半晌没有吭声,曲起的手指紧紧地攥住迎枕,她揪得那么紧,仿佛将自己的心生生的掐住,揉碎……
夏侯烨没有回头,背脊挺得笔直:“这么多年来,我一直按照母妃的要求,努力做个对国家,对家庭,对百姓都无愧于心的,顶天立地的真男人!可我的皇兄怕我攥位,一直防着我;我的家庭支离破碎,妻儿母妃都在怨恨我;而百姓……”
他停了片刻,才艰难地接续下去:“百姓眼中,我是个杀人狂魔。他们,害怕我……”
“烨儿~”太妃斩钉截铁地道:“他们都错了,而我们是对的!”
夏侯烨忽然转过身来,直直地瞧着她,轻声的道:“记得小时候,母妃常对我说:生在帝皇家,意味着毕生都在刀尖上行走,谁都免不了要给人捅上一刀,必需断情绝爱,步步为营。”
“烨儿,”太妃心肠骤软,颤抖着上前两步,伸出手去想要搂他,眼泪簌簌而落:“我的好孩子……”
夏侯烨退步,避开了她的拥抱,满眼的疲惫:“可是母妃,我真的累了,所以,你还是放过我吧~”
“好孩子,再忍耐一些日子!”太妃急切地道:“荆州恤灾,你舍小家顾大局,朝野上下对你的看法大为改观,外臣对你多有赞誉之词;另外,母妃已联络了大舅的许多旧部,你二舅也说尽全力支持你。母妃还为你挑了好几个家世背景一流的女子,你可以任意挑选一个为正妃,其余立为侧妃。只要你一句话,这些人就可以为你抛头颅,洒热血!大权,唾手可得!”
这些,都是她多年苦心经营的结果。
夏侯烨俊美的脸宠上,是深深地悲哀:“没用的……”
“怎会没用?”太妃又焦又气:“你一向果断明快,拿得起放得下!怎么这会竟糊涂了?不就是一个女人和儿子吗?等你掌了天下,要什么样的女人没有?又何愁没有子嗣?”
“这都是母妃的梦想,却不是我的~”
后宫三千,美女如云又如何?
她们,都不是他的沫沫!
开心时俏皮,生气时尖锐,安静时柔婉,愤怒时还有暴力倾向……
他再也找不到一个象她这样,自信洒脱,冷静从容,会撒娇,有涵养,识时务,知进退,懂他的心思,即使在一起也会想念,看不见时会疯狂地想念的女人……
“只要你愿意,梦想很快就会变成现实!”太妃信誓旦旦。
“母妃还不明白?”夏侯烨轻轻一笑:“儿臣做这些,并不是想要那张龙椅,只是不想母妃镇日郁郁寡欢,愁眉不展。可现在,儿臣已经无力顾及母妃了……”
“烨儿!”太妃心一紧,哀声道:“你,这是要母妃死~”
夏侯烨轻声道:“哀莫大于心死~”
说罢,不再看她,车转身,大步流星地朝外走去。
“烨儿~”太妃如受重锤,愣愣地杵在屋中,宛如泥塑木雕。
“睿王,公子真的不在……”
“滚!”夏侯烨脸色阴沉,无视张准一脸为难,径直朝书房闯。
书房的门“吱呀”打开,从里面走出来的,却是沈素心:“张准,不得对睿王无理~”
夏侯烨面沉如水,冷冷地道:“叫熠出来!”
沈素心美眸微微一闪,淡淡地道:“他不在。”
夏侯烨眉峰一挑,是山雨欲来的征兆:“你该知道,逃避是没有用的~”
“睿王不信,大可命人搜遍康亲王府。”沈素心睁着一双又清又冷的美眸,也不知到底在看哪里。
夏侯烨微怔:“熠去哪了?”
沈素心紧紧地抿着唇,眼中不自觉地浮起悲苦绝望之色,仿佛所有的尊严只靠这一关守着。
夏侯烨十分诧异,一腔怒火化为担心:“难道,熠也出事了?”
沈素心睁着一双水色迷离的美眸,静静地看了他好一会,才淡淡地道:“舒沫好本事,死了都有办法让男人对他死心塌地!”
“说重点~”夏侯烨心生愠怒,但知沈素心不会无的放矢,必有下文,强忍了不悦,冷冷地注视着她。
“熠走了,消失得无影无踪,没有人知道他去了哪里。”沈素心忍不住酸楚,泪盈于睫。
“熠这样做,必有他的理由。”夏侯烨蹙了眉。
“他当然有理由~”沈素心轻声冷笑,竭力想装得若无其事,终抑不住心底的委屈和愤怒,啜泣出声:“他恨我,那日不该追去普渡山与他争吵,害他中途折返,令舒沫和宇儿殒命!”可是,若不是她,说定那日命丧涧底的人,会是他!
熠非但没有一丝感激,反而愤而提出和离。
遭到双方父母的强烈反对后,竟悄无声息地消失了。
他宁愿陪着舒沫葬身涧底,也不要跟她在一起享受荣华富贵。
她和她一直坚守的婚姻,突然间成了笑话,让她情何以堪?
“那是你咎由自取~”夏侯烨冷笑一声,扬长而去。
巴图守在康亲王府门外,远远见他出来,急忙牵了马迎上去,轻声道:“王爷,卑职打听过了,娘娘和小公爷是跟福妃葬在一起。”
夏侯烨一声未吭,接过巴图递过来的缰绳,翻身上马,往城外疾驰。
半小时后便抵达了碧云庵,夏侯烨下了马,将缰绳扔给巴图,淡声吩咐:“在这等着~”便头也不回,径直朝山顶走去。
夕阳斜坠,归鸦唱晚。
沉沉的暮色中,三座坟莹,并排矗立在一片苍翠的树影中。微风吹过,树叶哗哗做响,倍增了凄凉和忧伤。
“终于来了?我等你好久~”清雅的男音,突兀地自身后响起。
夏侯烨没有回头,俊颜微沉,不怒而威:“堂堂康亲王世子,有家不归,却在本王的妻小坟前做个守坟人,是何用意?”
暮色中,夏侯熠清淡干净的嗓音,显得格外的无奈和凄凉:“是,我的确很想守着她。可惜,还有许多未了之事。等全都办完之后,说不定真的在此结庐而居,归隐山林。”
“夏侯熠!”夏侯烨愤而转身,一把揪住了他的前襟,黑眸中闪着两簇火光:“不要欺人太甚!”
“烨~”夏侯熠不闪不避,眼中浮起深深的痛楚:“你已经拥有了太多,她的人,她的心,她全部的感情,全都给了你!现在她不在了,连怀念她的自由,你也要剥夺?”
“是!”夏侯烨咬紧牙关,一字一句地道:“因为,你没有资格!”
夏侯熠一窒,脸上的血色在一瞬间褪得干干净净,白得象一尊没有生命的白玉雕像。
苍白的嘴唇歙动,潮水涌进眼眶,眼神绝望得几近茫然。然后,这双凄美的眼睛倏地闭上了,一颗清泪缓缓地滑下。
“是,我该死,没有守护好她……”清冷的声音,如雪山之颠划过的风,冰凌凌的,晶莹剔透,却毫无生气。
“你的确该死!”夏侯烨挥拳,揍向他俊美的脸宠:“我明明说过,滑翔机太危险,不准她做。你为什么要怂恿她,鼓励她?”
“你没有看过,不知道当她乘着滑翔机在天空翱翔时,是那么的美,那么的迷人!还有她的笑声,那么干净,那么清脆,那么的好听,那么的令人心驰神往……”
“闭嘴,你闭嘴!”夏侯烨将他扑倒在地,拳头雨点般地落在他身上。
夏侯熠不闪不避,眼中闪着奇异的火花,唇边甚至挂着一抹得意的笑:“烨,你错过了她最美,最动人的时刻!那天,你真不该迟到的,你如果看到了,就会明白,什么叫惊为天人!你也会感慨,那些美好的诗名是那么的苍白!即使用尽世上所有的词汇,都无法形容她万分之一的风姿和神彩!”
夏侯烨彻底被激怒,呛地拨出长剑,抵在他的胸口:“你再说一个字,信不信我杀了你?”
“哈哈哈~”夏侯熠毫不畏惧,睨着他纵声朗笑:“她最美的样子,你永远无法再欣赏,世上只有我一个人知道,已经深深地融入了我的骨髓!即便是死亡,也不能消除!”
夏侯烨怒不可扼,执剑的手开始颤抖。
冰冷剑锋切入夏侯熠优美如天鹅的脖颈,划出一道细细的长线。
殷红的血迹渗出来,顺着颈子流下来,在雪白的长袍上染出一朵朵绚丽的红花!
“杀了我吧~”夏侯熠闭着眼睛,泪水缓缓自眼角滑下。
这样,她在黄泉路上就不会走得太寂寞。
这辈子不能结为夫妻,下辈子定能和她相依相守!
“想死,没那么容易!我,偏不如你的意!”夏侯烨双目赤红,忽然收了长剑,随手一掷,剑身“夺”地没入了树干!
夏侯熠躺在草地上,仰面看着天边的晚霞,无声地流泪:“你信吗?小七不在了……”
“闭嘴!”夏侯烨怒叱一声,抬起脚用力踹断了一株柏树,倔强的眸中隐隐有泪光闪烁。
莫道男儿不流泪,只缘未到伤心时。
此时,他们心中的痛楚,又岂是言语可以形容的?
两个人都从对方的身上,看到了自己的影子,感觉到了深植于对方心里的痛。
无望的悲哀深深地笼罩着他们。
夜深了,稀疏的星子在天幕上闪烁着,深秋的风吹在脸上,已有了几许寒意。
“回去吧,别让素心等太久。”夏侯烨开口,情绪已渐渐平复。
“我,”夏侯熠的声音清冷如冰:“暂时还不想见她。”
如果可能,他一辈都不想再见到她那张脸。
“这里,不是你该呆的地方。”夏侯烨皱眉,不客气地道:“不管你怎么样,都必需对自己的妻儿负责。舒沫,也不会欢迎你。”
“你也许不信,”夏侯熠犹豫一下,缓缓坐起:“我,其实是在等你。”
“等我?”
“嗯~”夏侯熠轻应一声:“有件事,我觉得你应该知道。”
夏侯烨没有答话,扬起眉,静候下文。
“那天……”夏侯熠慢慢地叙述了事情的经过,没有一丝隐瞒:“奇怪的是,舒沫和宇儿出事之后,银杏也再没有出现过。这一个月,我动用了所有的人脉去查,她却象是人间蒸发一样,消失得无声无息。”
夏侯烨的心,猛然剧烈地跳动起来。
他跳起来,一把揪住夏侯熠的前襟,怒吼:“这么重要的事,为什么现在才说?”
“咳咳~”夏侯熠被他扼住咽喉,几乎无法呼吸,俊颜迅速紫涨。
“为什么?”夏侯烨手一松,将他推倒在地。
“我不能确定,这件事跟小七的死是否有关联。”夏侯熠缓缓爬起来,眼神茫然:“况且,小七和宇儿已经死了,就算抓住了银杏,也不能让时光倒流,让他们活转过来!”
“怎么没关联?”一想到还有这个可能,夏侯烨激动得哆嗦起来:“也许他们根本就没有死呢?也许,是银杏带人绑架了他们,却弄了个替身来迷惑视线,为自己争取逃走的时间?”
夏侯熠的眸光也晶亮起来,再往深一想,不禁又泄了气:“可是,谁有那么大的胆量,敢在老虎嘴上拨毛?又有谁有这个能力,众目睦睦之下,劫持人质,偷梁换柱?有什么理由?”
如果是为了寻仇,那么杀了他们是最快捷简便的方法!
要知道,从繁华的京都带走睿王府的小公爷和慧妃,所耗费的时间和精力和财富无法想象。
就算有那个实力,没有一年的精心准备,也绝对做不到!
这个局,无论是从下手的时间,劫人的手法,还是逃逸的速度,甚至李代桃僵的惑敌之技,都可说是毫无破绽,堪称绝妙!
而且,劫走慧妃和小公爷之后,还必需具备承受抗击夏侯烨雷霆之怒的能力!
放眼大夏,能做到以上数点的,绝不超过二个人。
他不会这么做,夏侯熠悚然而惊,蓦地抬头:“难道是……他?可是,没有理由呀!”
如果是为了扼制睿王的势力扩张过速,那么这绝对是最烂的下下之策。
劫了舒沫和宇儿,不会让他惧怕,只会激起他的反叛之心!
他没有明指那人的姓名,夏侯烨却读懂了他的意思,缓缓摇头:“还有一个人。”
“谁?”
夏侯烨拧着眉,陷入苦思:“可如果是她,带走宇儿就好,为什么要把舒沫也一起带走?难道,舒沫是适逢其会,遭了池鱼之殃?”
夏侯熠急了:“你能不能说点人话?”
夏侯烨默默地看了他许久,薄唇微启,低低吐出一个名字:“凝香~”
“谁?”夏侯熠疑惑地睁大漂亮的黑眸:“凝香姐不是死了吗?”
夏侯烨脸色阴沉,简洁地道:“不,只是诈死。”
“为什么?”夏侯熠不懂他的意思。
“从一开始,她的心就不在我身上。”夏侯烨明显不欲提起往事,却又不得不说,僵硬地撇过头去:“经历了五年痛苦而漫长的婚姻之后,我决定放手,还她自由。可母妃绝不会允许,这种辱及门风的事发生在我身上。所以,我安排她诈死。条件是,宇儿必需留下来。”
“你怀疑是凝香思念宇儿,又知你绝不会让她带走宇儿,这才布了这么大的局,想要一劳永逸,永远把宇儿留在她身边?”夏侯熠的思维迅速清晰,认真地分析起来:“而舒沫,只是倒霉的适逢其会,被一起带离?可,问题是,她哪来这么大的本事?”
“我不知道凝香有没有这个能力,只是从常理推测,她的理由最充分。”夏侯烨面无表情。
“那么,银杏就是凝香派在你府里的眼线?可她为什么不直接去宇儿身边,却留在了小七的院子里?”
“不是绝对信任,我不会将她派往惊鸿殿。”夏侯烨看他一眼。
“吃柿子拣软的捏,换了任何人,都会选择面对小七。”夏侯熠点头:“况且,她是宇儿最信任的人,呆在她身边,能最大限度地获得宇儿的消息,也更容易得到他的好感。”
“当时母妃尚在幽州,这些琐事都是舒沫处理。”也迫使银杏不得不选择舒沫。
现在想来,舒沫的确是因为银杏可疑,才把她留在了身边,想要找出藏在她背后的主子。
银杏一直按兵不动,加上话不多又机灵,办起事来干净利落,漂漂亮亮。
一年过去,舒沫也就放松了警惕,主仆间也慢慢生出了感情,便开始信任她。
她的性子,本来就是疑人不用,用人不疑。
既已当银杏是自己人,自然也就不再防备她。
“是了~”夏侯熠越想越觉得可能:“那段时间,宇儿日日往我这里跑。我有好几次都看到银杏躲在暗处偷窥,当时以为是小七支使,便睁只眼闭只眼,任她跟着……”
“这么说,小七和宇儿很可能还活着?”夏侯熠心跳得快要跃出胸腔,瞬间竟觉得口干舌燥。
“不是可能,是一定还活着,必需还活着!”夏侯烨斩钉截铁地道。
看着他坚定的目光,夏侯熠不禁笑了:“对,一定还活着!”
“况且,当日从涧底找到的尸骨已碎到完全无法辩认,你们只凭着衣服和随身的饰物,轻率地认定了两人的身份。”夏侯烨抿着唇,不客气地批评:“亏你还掌着刑部,不知道这是最容易造假的吗?”
“你不在现场,没有看到。”夏侯熠想起当日情形,仍忍不住心有余悸:“那些尸骨和碎肉,的确是山中野物造成,并不是人为伪装而已……”
夏侯烨黑眸中闪过怒火:“总之,我没有看到,他们就一定没死!”
夏侯熠默了片刻,道:“我猜,这个结果,一定也不在他们的预料之中。”
不是人为策划,才会天衣无缝,才能骗过他们的眼睛。
“如果是调包,一定会有替代品。”夏侯烨缓了脸色,淡淡地道:“你去查一查,附近州县,那几日有没有男童和少女失踪案?”
夏侯熠接着道:“我让衙役拿了宇儿和银杏的画像去辩认,若有几分相似,说明整件事确系有计划的预谋绑架案!”
“不错~”夏侯烨点头:“你掌着刑部,找人比我方便……”
只带走宇儿,或许还能瞧在凝香的份上,予以体谅。
但若连舒沫也一并劫走,他必不会善罢甘休。
凝香是个聪明人,绝不会做傻事。
因此,最开始的计划,应该是只劫走宇儿一人,顺便安排银杏脱身。
事实上,当日宇儿本就是瞒着舒沫跟熠前往精舍偷偷试飞。谁也没想到舒沫会出现在普济山。
舒沫的突然出现,打乱了他们的步骤,逼得只能改变计划。
临时用本应该替代银杏的少女,充当了舒沫的替身。
也因此,才会留下银杏无故失踪的漏洞。
“放心,”夏侯熠点头:“我会从六扇门挑选精英,秘密寻找凝香姐的下落,同时调查事故之前,红池县附近州县市镇的失踪案。”
“还有一个人也有嫌疑。”夏侯烨眸中迸出冷光。
如果真是他,那么必是滑翔机惹的祸。
只要稍有野心和军事头脑的男人,若是见过,或是听过滑翔机的神妙之处,必定会生出贪念!
他记得,离京之前,舒沫曾特地向他提过兵仗局几位巧手匠人先后以各种原因离开兵仗局之事,并对此持怀疑态度。
因此,他派了王平调查此事。真相如何,也该向王平要答案了。
“谁?”
“这个人,我会亲自对付,你只管专心寻找凝香即可。”夏侯烨不愿再多说,掉头下山:“我们分头行动,保持联络。”
“等等!”夏侯熠急急叫住他:“只说个人名怎么行,总得再给点线索吧?”
“凝香离开王府已有数年,”夏侯烨冷着嗓子道:“她的事,我所知有限。只隐约听她提过,到幽州前曾邂逅一名男子,两人一见钟情。若我没有猜错,离开王府后,她便投奔了他。至于那人是谁,就需要你去查了。”
“凝香姐国色天香,文武双全,能让她一见钟情的男子,必定风采不凡,大有来头!”知道不可一世的夏侯烨也曾踢到铁板,夏侯熠的心情忽然愉悦了起来。
“那也未必~”夏侯烨冷哧:“凝香性格怪异,趣味独特,说不定是个落魄书生~”
“落魄书生,可没办法策划惊天大案,从堂堂睿王府里掳人!”夏侯熠微微一笑,语气轻快地嘲讽。
“哼!”夏侯烨被噎得无词以对,冷哼一声。
“让我看看,”夏侯熠嘴角微翘,故意伸出巴掌:“既是一见钟情,必定长相英俊;敢捋虎须,一定胆识过人;计划周详,绝对心思缜密;手底下还有一帮能人异士,想来家中有些势力,身世也是不凡……”
他每数一项,就曲一根手指,夏侯烨的脸就臭上一分,到最后,已是面如锅底:“你有完没完?”
“综上所述,凝香姐果然没令我失望,她喜欢的绝对不是俗物~”夏侯熠莞尔一笑:“相较你这块冷冰冰的石头,胜的不是一筹二筹!有眼光~”
夏侯烨抿着薄唇,冷冷地道:“有时间在这里嘲笑我,不如早些滚下山去找凝香!”
“急什么?”夏侯熠双手环胸,气定神闲:“能胜过睿王风彩的,全大夏不会超过五个~”
“耍嘴皮没用,找到舒沫才见真章~”夏侯烨冷声讥刺。
“放心,我肯定比你先找到!”夏侯熠信心满满。
这一次,他绝不会再错过!
“未必~”
“要不要打个赌?”夏侯熠睨着他,目光灼灼:“谁先找到舒沫,舒沫就归谁?”
“放屁!”夏侯烨怒道:“舒沫是我的妻!”
“走着瞧~”夏侯熠飘然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