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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一品墨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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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底层的弟子就没有精深的佛法吗?我看是非师兄不也是底层弟子上去的吗?”

    “你能跟是非比吗?现在你也少说这话……上师们估计真为了是非的事情头疼呢。”

    “印语师兄你一定知道些什么,说一说啊。”

    “佛曰:不可说,不可说。”

    “关键时候又卖关子了。”

    这小和尚翻了个白眼,懒得搭理自己身后这无良的师兄,加快了脚步,便从这石阶上往前走,后面的印语一看急了,“唉,刚入门的小和尚就是沉不住气啊,你当年没看到是非挑水的时候,哪里跟你一样暴躁啊。”

    “我是听着是非师兄的名字进门的,是非师兄竟然还挑过水?”小和尚忽然慢下了脚步,转头去看门内的师兄。

    “他进门的时候也不过是个挑水的弟子,后来被挑进了罗汉堂,又进了达摩院,其实别看是非之前对佛法领悟精深,严格算起来,是非师兄算是武僧出身的。我看武僧出来的,像印空师兄,都横眉竖眼的,吓人得紧。”

    “是非当然跟别人不一样,不然怎么是三重天的大弟子?唔,不过现在不是了。”

    “怪事,上师他们干什么要责罚是非师兄呢?”

    “上三重天的事情,我们哪里能管那么多?你真是……”

    ……

    两个和尚挑着水,从山道上过去了,印虚和印空刚刚从下面上来,停在那里沉默了许久。

    过了一会儿,印虚道:“印空师兄你知道原因吗?”

    印空摸了摸自己的头:“我哪里知道啊?现在是非师兄还在戒律院后面的思过……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够出来呢……”

    现在已经是戒律院持戒僧的是非,自己破了戒,可以说是让整个小自在天对他寄予厚望的人一下失望了。

    月前,小自在天高僧慧定禅师出面,在众僧商议之后,决定将是非罚入戒律院忏悔堂,同时在后山思过崖下思过,可以说是近日以来小自在天最大的事情了。

    作为是非的师尊,慧定禅师高有出窍期的修为,原本是对是非寄予厚望的,此前曾经出过神元上师渡劫失败的事情,这其中颇有蹊跷,于是着是非去灵枢大陆查探,没有想到反倒害了青钢剑侠,之后无果而归。

    又至小荒十八境之会,小自在天与东山共同握有三个小荒境,可是没有人知道――小自在天本身还独自掌握着两个小荒境,但缺少一把钥匙。而钥匙很可能就在这一次他们会遇到的小荒境之中,为了保险起见,这才派了第三重天的是非去――哪里想到,他回来一身修为跌落不说,却还破了戒,只说愿意接受惩罚,却只字不提破戒之事。

    慧定禅师只能道一声“痴儿”,将之罚入了戒律院。

    这件事,在整个小自在天都如惊雷一般。

    然而接着来的,却还有更让人震惊的――天隼浮岛的妖修,在是非去思过崖之后,竟然有几个打上门来,扬言要是非偿命,说他下手狠毒,杀了天隼浮岛一只猫妖。

    众人这才疑心,不知情的以为是非只是破了杀戒。

    只有是非知道,他破了杀机,也破了色戒。

    作为底蕴深厚的大门派,小自在天是不会跟天隼浮岛的妖修们计较的,更何况佛家不喜争斗,便将此事置之不理。

    后来是非受罚的消息不知道为什么传了出去,天隼浮岛那边的妖修也安静了这一段时间。

    在小自在天这一座山的背后,便是思过崖,这里雄奇险绝,非普通人能至。

    崖上有一枯坐的老僧的石像,背后是一座小小的草庐,只不过这个时候并没有住人,是非便在思过崖下。

    眼前有纷繁的幻象,他坐在石壁之下,水声在耳边响动,本来是无法使他莲心有任何的触动,更不能动摇他满身的佛性。

    然而那从天而降的瀑布,却洗刷出了一片光滑的浅潭,水雾纷扰,映着崖顶落下来的光,竟然有七彩的颜色,极其美妙。

    是非缓缓地睁开了眼,可是眼前的景象却骤然改变,入阎罗地狱一般惨淡。

    无数的夜叉鬼围绕着他飞动嚎叫,一个个面目狰狞,口中叫着他的名字,却要用手中的三叉戟来刺他的脖子。

    这就是思过崖,有心魔的人,能够从这里熬出去,便有直接走上大道的可能。

    可是是非忽然觉得,他这心魔,可能去不了了。

    抬手便是一指,点向了其中一只夜叉鬼的眉心,便听到呲溜的一声响,像是冷水溅入了油锅,沸腾了那么一瞬间,紧接着这夜叉鬼便已经消失在了虚空之中。

    围绕着是非的都是黑暗,阴惨的阎罗地狱一般,去了一只夜叉鬼,扑上来三只罗刹。

    他只随手一掌,便有金色的佛光普照,顿时让那三鬼消于无形。

    “贪,嗔,痴……”

    诸多妄念化身的妖魔,都被他一一点去,是非始终淡静如水,一张脸上始终清朗,即便是站在三重天之上,接受师尊的责罚时候,他的表情也不曾有半分的动摇。

    这虚空之中的幻象越来越少,是非的手指始终是那样的速度,只是最后的几只夜叉鬼上来了,也不像是之前的那几只一样嚎叫,而是说了话:“佛家慈悲,你一指伤了无数的夜叉,难道你是生灵,吾等便不是生灵?人灵是灵,妖灵是灵,魔灵也是灵,正者为灵,邪者便不为灵吗?!你杀妖乃是犯戒,杀吾等便不是犯戒吗?!”

    周围不知道什么时候冒出来一群小夜叉,也尖声喊道:“汝等为灵,吾等岂不为灵耶?杀妖杀人犯戒,杀吾等不犯戒耶?”

    纷繁的声音,让是非忽然觉得自己头疼欲裂,他眼中出现了冰霜一般的冷意,抬眼时却已经杀机凛冽,一双眼中,那莲花再次出现,只一眼,便让这些邪灵消失,纷纷不见。

    不知道为什么,是非松了一口气,周遭寂静,他盘坐在水潭边,手指轻轻抖动了一下。他口中忽然有几分苦意,之后听到了虚空里的奸笑声:“开杀戒,动杀心,你还当什么和尚。杀吾等,汝破佛心,不杀吾等,汝亡法身。割肉喂鹰,舍身饲虎,何其愚也……哈哈哈……杀吾耶,杀汝耶?杀人耶,杀己耶?”

    前后进退两难。

    这便是是非此刻的处境,他捏着手诀,一直没有动弹,这虚空的背后,还有无数的妖魔鬼怪。

    它们并非是这思过崖里的,它们是他心里的。

    那手诀捏着,已经酝酿着惊天的杀机――

    作为一名佛修,这样的杀机本不该有,只是在是非没有察觉到的时候,它们已经出现在了自己的身上。

    那些邪灵似乎很清楚此刻的是非心中那难以做出的决定,又开始大笑起来,搅得人心烦意乱,于是是非眼皮子轻轻一垂,却弹指一挥,整个世界都安静了。

    然而他知道,自己再次输给了这些邪灵。

    聪明如他,怎会不知道自己频动的杀心?

    若无杀心,便无妄念,也不会有如此多的纷繁复杂?

    是非难得地挂起了一抹自嘲的笑容,一抬眼,却忽然浑身僵硬起来。

    耳垂像是被什么温热的东西含住了,那东西到了他的身前来,翻开了他的僧袍,滑了两手进去,又来亲吻他的嘴唇,带着几分逗弄,那人的喉咙里有轻声的呜咽,细碎的声音,像是被什么碾过了一般。

    是非的手指,一下僵硬了。

    那东西是从他身侧绕到身前来的,双腿夹紧了他的腰,两臂却圈住了他的脖子,呼吸之间有一片灼人的热意,那湿滑的舌头伸到他嘴里,搅动着,似乎在引诱他。

    缩在他怀里的身体,光溜溜的,也柔软极了,两片薄薄的嘴唇像是染血一样烧红了,那人的眼底有浅浅的红色,却并非完全失去理智……

    是非的唇边,忽然挂上了鲜血,他抬手起来,便按在眼前这东西的头上,涌动着的佛力,只需要一瞬间便能够将这邪灵驱走,然而便是在那一瞬间,这东西抬起了脸,看着是非,舔了舔那湿润的嘴唇,狭长的眼底一片精明的算计。

    “你要杀我吗?”

    这声音,分明如此熟悉,在小荒境里听过了无数次。

    是非的手掌,停顿在他的头顶,没有按下去。

    “度人人不度,是非,我来度你,成魔可好?”

    他仰着脸,又来吻他,舔咬着他的唇瓣,又解了他僧袍,用大腿蹭着他腰侧,蹭着他下腹,便缓缓坐下去。

    是非的手掌,再一次地收紧,度人人不度,他度人,却始终无人来度他。是非心下竟然一片凄然,便要下那狠手,绝了一切的心魔之时,却见那人在一脸迷醉之间,抬了眼,笑望着他,双唇一启,微红的眸子里带着笑意,依然道:“我度你成魔可好?”

    我度你,成魔可好?

    可他身负师门众恩,向佛十数年,不曾有改悔,佛心所向,尽皆一片慈悲。

    不说这只是邪灵,便是他真的愿来度他成魔,他亦不能成魔。

    他的手掌,终于还是按下去了,然而他掌下的这一张脸,却始终带着笑意,甚至不带有半分的痛苦:“我是你心魔,你舍得杀我吗?”

    他终究还是消失了。

    是非眼前,终于再次恢复了一片清明,一口鲜血便吐出来,落入了那荡漾着波纹的潭水之中,染出一片浅红来,像极了那邪灵浅红色的眸子。

    他想起师尊的话来――

    红尘几度,不过虚妄;弹指一挥,尽在斜阳。

    彼时,唐时还在泼墨殿的后殿,偷偷地看了自己身边作画的无数人,数着这时间就要过去大半,终究还是豁出去了。

    他一咬牙,用一只铁笔,蘸了那砚台之中的一点墨,便俯身下去,控制着自己手中的力度,缓缓地勾画起来,前面监督测试的周莫问,本来看唐时久久没有动笔,知道这弟子是刚刚入门的,可能不知道这制作卷轴是怎么回事,即便回去有自学,恐怕也难以应付这样的测试。

    毕竟墨师还是一种相当正式的称号,跟炼器师、炼丹师乃是一样的,这样的职业虽然总是没有太高的攻击力,可是却极其受人欢迎,也能够聚敛到大额的财富。

    现在整个洗墨阁,没有品级的弟子就有七百多人,剩余的三百之中,有两百人是一品墨师,七十人是二品,三品只有三十不到,至于四品及以上,也就内门的五人,再找不出多的来了。

    本来周莫问没有对唐时抱太大的希望,虽然唐时于此一道的确天赋惊人,不过入门时间还是太短,倘若有时间的历练,兴许还能好上一些,至少也能过了这样的测试。

    可想而知,这样的周莫问是并没有对唐时有什么要求的,所以在他看到唐时提笔的一瞬间,惊讶了很久。

    紧接着,周莫问就开始好奇起来,于是悄悄地将自己的灵识探过去,想要看看唐时在画什么,可是看到的一瞬间,周莫问的表情就有些扭曲起来。

    这新入门的弟子竟然在画――鹅!

    周莫问忽然觉得一口老血憋在了喉头,脸色古怪,几乎让周围守着测试场地的弟子们好奇,到底长老是看到了什么。

    为什么……

    竟然会有人在这种场合画鹅?难道他不会画别的东西吗?山山水水,风花雪月,多少曼妙的东西不能画,偏偏是鹅,还是又肥又蠢的呆头鹅!

    唐时的行为,显然给了对他寄予厚望的周莫问当头一棒,直将这长老敲得七荤八素,就差没趴到地上去了。

    时间已经临近结束了,唐时还是在缓缓地勾着自己那一张祝余纸上的东西,他一笔一画画得很认真,除了鹅,还应该有湖。

    鹅,鹅,鹅,曲项向天歌。

    白毛浮绿水,红掌拨清波。

    墨笔勾勒了大概的轮廓,唐时就换了笔,水色染绿,春江似练,波光粼粼;绿水画完,再次换笔,这一次是红――红掌拨清波,没有了丰富的色彩,怎么能够凸显出鹅的威武雄壮来?

    唐时越画越兴奋,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也许因为自己是个异类吧?

    毕竟别人都在画水墨江山花鸟虫鱼,只有这逗比在这里可着劲儿地画鹅。

    一只鹅,两只鹅,三只鹅……

    手法越来越纯熟,时间也越来越近。

    他没有注意到的是,自己握笔的右手掌心,隐约流出了几点墨色气流,顺着他执笔的手指缓缓地到了他握着的笔上,又混杂在他注入祝余纸的灵力之中,落在了画上那些清晰的墨迹之间。

    初时还是艰难滞涩,后来就变得顺畅起来,简直有一种酣畅淋漓的快感。

    唐时只觉得一阵难言的痛快,结束的钟声响起之时,他恰好收笔,随手一抛,便将自己手中的那支笔抛向了笔架,不偏不倚,恰好地放上了。

    这声音清脆,不过与钟声混杂在一起,倒是不显眼,但在唐时自己听来,却有一种相和的味道。

    “搁笔,收纸,挂卷。”

    周莫问一系列的吩咐下去了,便有周围负责的人下去将众人画了的祝余纸收起来,统一挂到了殿前的照壁之上。

    这个时候,唐时才知道那白色玉版的真正功用。

    在所有的画纸被贴到照壁之上之后,周莫问便抬手,一掌按在了那白色玉版上,紧接着便见到一片白光亮起来,整个照壁竟然也开始放光,像是完全由白玉做成的一般。

    唐时是第一次看到这样的景象,差点看呆了。

    在这一阵白光之后,所有挂在照壁之上的卷轴都开始抖动起来,紧接着有的开始掉落。

    唐时不用回头,就能听到许多人的叹气声。想必,卷轴的等级,是由这照壁测试出来的?

    留在照壁之上的画越来越少,不过已经开始有了变化。

    不断地有虚影出现,山山水水的环境,花鸟虫鱼也出来。

    唐时看到自己的那一幅图竟然还挂在上面,顿时惊诧了,紧接着却开始莫名地心虚起来。

    当留在照壁之上的画只有三十一幅的时候,那些花终于停止了抖动,然而那些幻象却更加剧烈起来,于是在所有人惊讶的目光之中,一群大白鹅从照壁里游了出来,红色的大蹼掌,翻着水花,在湖里扭短尾巴上的羽毛,优哉游哉地从众人的眼前晃过去,有一种难言的趾高气扬。

    分明是一群蠢鹅,却偏偏有天鹅的傲娇,仰着那修长的白色脖子,抖着肥胖的身子,从湖水的这边游到那边……

    众人齐齐无言:“麻痹的哪个孙子竟然在这种场合画肥鹅,是饿昏了头了吗?擦,竟然还是一品卷轴!我们一定是看错了!”

    唐时忽然一拍自己的额头,只觉得眼前一黑,草泥马的不早说,老子哪里知道会引起这么大的轰动啊!

    ――毁了,他们眼中纯洁的小师弟就此要变成逗比了……

    作者有话要说:嘤嘤,写得蠢作者春心荡漾【泥垢!

    _(:3∠)_好开心……

    勤奋可爱有节操的作者躺平求包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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